中國金蛇迎春狂舞行五洲

　　1955年，法國巴黎。

　　“你忍心將我傷，端陽佳節勸雄黃﹔

　　你忍心將我誆，才將雙星盟誓願，你又隨法海入禪堂﹔

　　你忍心叫我斷腸，平日恩情且不講，不念我腹中還有小兒郎？

　　你忍心見我命喪，可憐我與神將刀對槍，隻殺得雲愁霧散、波翻浪滾、戰鼓連雲響，你袖手旁觀在山崗。

　　手摸胸膛想一想，你有何臉面來見妻房？”

　　這段詩一般的唱詞，再配上抑揚頓挫的“西皮碰板流水”唱腔，讓白素貞把一腔憤怒與怨恨全部噴洒在《白蛇傳》的《斷橋》這一折戲上，深深地感染了台下的觀眾。

　　“Encore（再來一個）！Encore！”他們又跳腳又拍手，使勁砸著牆壁。這讓台上扮演白素貞的杜近芳很緊張。她以為法國觀眾是因為不滿意而喝倒彩起哄——這在舊社會是常有的事。

　　后來有人告訴她這個單詞的意思后，杜近芳還有些將信將疑。直到一天吃飯的時候，她指著喝完的湯盤對法國服務員說：“Encore。”服務員果然又給她端來一盤湯的時候，她才確信自己的演唱受到了歡迎。

　　那一年，23歲的杜近芳隨中國藝術團參加巴黎第二屆國際戲劇節，在法國和英國演出了田漢新創作《白蛇傳》中的《斷橋》一折戲，所演之處，觀者如堵。

　　歲月的塵埃掩蓋了中國蛇文化走向世界的成功嘗試。今天伴隨中國國力的上升，我們的蛇文化——象征游刃有余、張弛有度、靈活折曲的中國個性——也在世界擴散開來，逐漸得到世界的認可。

　　蛇行逶迤，曲折迂回，好似中國人談戀愛，不喜歡直來直去，更熱衷纏綿內斂

　　中國的蛇年就要來了。前幾天，知名作家馬伯庸在微博吐槽：“那些絞盡腦汁撰寫新春賀詞既要嵌進蛇字又要吉利喜慶的同志們，你們辛苦了！蛇年，除了‘金蛇狂舞’以外一無是處，堪稱生肖寂寞之王者。”

　　中文裡，帶蛇字的成語確實是貶義的居多，如虎頭蛇尾、蛇蠍心腸、牛鬼蛇神……而在西方基督教傳統中，蛇誘惑夏娃吃了禁果，也不是正面角色。好萊塢B級制作中，充斥著《王蛇戰巨蟒》之類的無腦影片。

　　但是，在中華文化以及中華文化輻射圈中，蛇的寓意很豐富，從“小龍”的稱謂可以看出，人們還是認為蛇是具有吉祥如意特征的。加之蛇行逶迤，曲折迂回，好似中國人談戀愛，不喜歡直來直去，更熱衷纏綿內斂。所以，我們才會有白蛇傳這樣的愛情故事。

　　不隻中國，白蛇傳在日本也很流行。1958年，日本上映了第一部彩色動畫電影《白蛇傳》。講的是為取回落入凡塵的寶物，白蛇族的白娘化身凡人來到人間，並與許仙相愛。而仙術修行者“法界”卻看出了白娘真身，要取其性命。斗法中許仙喪生，傷心欲絕的白娘為讓許仙復活，踏上尋找“生命之花”的旅途。

　　有一個少年看了這部電影，立志從事動畫電影行業，幾十年后改變了日本動畫的歷史，他就是宮崎駿。

　　在日本人看來，白蛇是幸運的象征，代表好的感情和財產。很多游客爭相在山口縣的白蛇神社購買印有白蛇升空圖案的錢包和護身符，不少人還以高價求得蛇蛻放在錢包裡，認為可以增加財運。

　　西方不少人熱衷單向解讀中國文化，出現斷背版的白蛇傳不足為奇

　　中國蛇文化在中華文化圈得到認可是自然的，能得到世界（主要是西方國家）的認可則不那麼容易。比如法國，早在杜近芳來此舞袖120年前，白蛇傳的故事就已經傳入這個國家了。

　　1834年，該國漢學家儒蓮（1797—1873）翻譯了長篇小說《白蛇精記》。“對於一個真正的漢學家，僅僅研究中國人在社會關系中的表現是不夠的，還必須熟悉他們的文學作品，特別是風俗小說。”他說，“若要徹底了解我們今后將與之共同生活和互相往來的民族的風俗習慣和性格特征，研究這些作品是十分有益的。”

　　英國漢學家戴維斯（1795—1890）很贊同儒蓮的觀點。“我以為在處理那些隻能被少數人理解鑒賞的高深學問之前，更重要的是，先著手翻譯歷史、宗教、道德、習俗、文學等方面的著作。因為這幾方面的著作更具通俗性、更能讓人理解中國。”

　　但是能平心靜氣理解中國蛇文化的西方人還是少數，曲解比比皆是，多媒體話劇《蛇詩慢》就是一例。

　　青蛇愛慕著白蛇，法海暗戀著許仙，因為愛和嫉妒，他們努力拆散著白蛇和許仙的愛情。在意大利導演杰寇默·拉維爾后現代手法的演繹下，這幾個家喻戶曉的人物竟然都有了同性戀的傾向。杰寇默說，這個故事最打動他的東西是“那些跨越一切形態的愛情”。

　　對於中國觀眾而言，這位西方導演的想法無疑荒誕無稽、可笑之極。但是，西方大多數人士由於對中國文化持有頑固的偏見和傲慢，使得他們不願下工夫去學習和領會，熱衷單向的解讀，出現斷背版的白蛇傳也就不足為奇了。因此，中國蛇文化要走向世界，不能靠外國人來幫忙，最終要靠我們自己。這一點，老一代法國海歸周恩來就很明白。

　　中國蛇文化能真正走向世界，根本還是要歸功於我們中國人的勤勉和努力

　　為了適合外國人的欣賞習慣，周總理請田漢寫了《白蛇傳》的海外版。

　　海外版與國內版的重要區別是把婚后兩人的甜甜蜜蜜改到婚前表演，把一些外國人不一定能夠理解的苦戲刪掉了，並按照外國人能夠看得懂的思路調整了戲中的部分細節，比如添了白娘子在彩雲上行走，又比如把許仙聽了法海的話給白娘子喝酒，改為老百姓為了感謝白娘子向她敬酒，白娘子不聽許仙的勸告喝了酒出了事等等。

　　曾有法國觀眾對杜近芳說，中國男女之間的愛情擁有那麼美好的精神境界，《白蛇傳》的愛情故事那麼細膩感人，而歐洲的很多人，只是出於生理需要，還不了解對方就“親密無間”了，缺少中國愛情的韻味和深度。

　　除了白蛇傳，民樂金蛇狂舞、蛇舞、蛇拳等以蛇為藍本的藝術形式同樣在世界大受歡迎。其實，中國人有一個特點，就是能屈能伸，善於發現機會，並能迅速出擊，這和蛇的習性非常貼合。也許中國蛇文化能真正走向世界，根本還是要歸功於我們中國人的勤勉和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