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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事人講述志願軍英烈60年回家路:願再無戰爭

2014年03月29日05:04|來源:北京青年報|字號:

  十多位年過六旬的老人拉著“中國志願軍烈士后代迎接親人回家”的橫幅迎接親人 攝影/付丁

  志願軍烈士鄧仕均的女兒鄧菊平(上)、兒子鄧其平

  一個甲子的等待,就是為了那一刻。

  載著韓國交還的437具中國抗美援朝志願軍遺骸的車隊,緩緩駛進沈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

  歷史不會忘記那一刻——2014年3月28日中午,迎靈車隊最后一輛車開進陵園,時間剛好指向下午一點。

  陵園大門一側的警戒線邊上,十來位年過六旬的老人號啕大哭。他們拉著“中國志願軍烈士后代迎接親人回家”的橫幅,手拿鮮花,臂纏黑紗,還有人披麻戴孝。

  他們不會忘記那一刻——因為車上的靈柩裡,裝著一段沉甸甸的歷史,也裝著他們和他們家庭的命運。

  “爸爸,我兩歲多你就離開我們了……”鄧其平是第一個哭出來的,“妻子在旁邊拉我,我還是沒忍住。看著迎靈車隊過來,我再也忍不住了。”

  隨后,他聽見了不同的方言,不同的稱謂,不同的哭訴。

  父子一場

  1948年4月12日,鄧其平出生於河北唐縣李家庄的部隊駐地。當時,父親鄧仕均還在打仗。

  4個月后,父親才見到兒子。母親苑秀珍原本給春天出生的鄧其平起名鄧春青,因鄧仕均覺得這個名字“太娘們”,便說:“我們蒼溪有個地方叫歧坪,就給兒子取名鄧其平吧。”——歧坪鎮,是1932年底,四川蒼溪的鄉村少年鄧仕均,瞞著父母參加紅軍的地方。

  鄧仕均先后擔任勤務員、通信員,也當過司號員、護理員,1935年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參加過長征、平型關大戰…… 1943年秋,負傷的鄧仕均,得到婦救會會長戎冠秀搭救,后被當作“軍民魚水情深”的典型事跡,兩人分別在1944年2月10日晉察冀邊區第一屆群英會獲得“晉察冀邊區子弟兵戰斗英雄”、“北岳區擁軍模范——子弟兵的母親”稱號。1947年559團編入中央教導旅,參加了延安保衛戰,鄧仕均還曾和毛主席在同一個窯洞裡住過。

  同在1947年,20歲的苑秀珍與32歲的鄧仕均喜結良緣。苑秀珍1927年生於河北省滿城縣大樓村,自幼家貧,8歲就當了童養媳。

  兩人緣起於 1946年,解放軍三縱七旅19團一營駐扎在大樓村,營長鄧仕均經常幫助老百姓打掃院子、挑水、拾柴、種地,頗得村民喜歡。村長冉進勇做媒,把苑秀珍介紹給了鄧仕均。那時滿城縣一帶已屬解放區,解除了婚約的苑秀珍參加了婦救會,斗地主、做軍鞋、搞宣傳,樣樣都跑在前面。

  鄧其平在四個月大的時候,就和母親隨軍了。“父親很愛我。他參加大小幾百次戰斗,十幾次負傷,多次戰斗險些犧牲。三十多歲才有了我,該有多高興?”

  每次回到家,鄧仕均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兒子。有時回到家看見兒子還在炕上熟睡,他也得把兒子弄醒,抱起來逗著玩。“有些事是長輩告訴我的,有些我真的有記憶。我記得我們捉迷藏,藏門后邊,藏桌子底下。找不到爸爸,就問,你在哪兒啊?還記得,父親背著我到團裡的馬廄和飼養員拉家常聊天。”

  據母親生前告訴鄧其平:“有一次我得病發高燒,他心急火燎,把團裡的醫生師裡的醫生都叫來給我看病。為了防止吵到我,他甚至通知全團,路過家門口一律不准喊口號。”鄧仕均還對妻子說:“我的兒子長大也要參加人民解放軍,在部隊裡要當參謀。”

  短暫的幸福

  1948年11月,人民解放軍進行了整編,三縱七旅19團改編為19兵團63軍187師559團,鄧仕均出任副團長,次年10月任團長。

  1950年3月,559團進駐陝西省旬邑縣馬蘭鎮,夫妻倆總算有了個安定的家,住在部隊駐地的兩間窯洞裡。“打了這麼多年仗,老百姓沒有糧食。解放了,我們要吃飯,要搞建設。毛主席號召全國部隊都自己搞大生產,559團也不例外。這一年,是父母最安定、最幸福的時光。”1949年跟著鄧仕均當警衛員的陳明月告訴鄧其平,大生產的時候,鄧仕均也是模范。“每天和士兵一樣去開荒種地。別人種多少地,他也種多少地。干了一年,種的谷子都熟了。”

  鄧仕均1932年參加紅軍,離開家后,一直到1950年3月部隊進駐馬蘭鎮前,和家鄉沒有任何聯系。那年,鄧仕均在馬蘭給父親寫了封信。數月后,這封信才到達家鄉。這是大驚喜。家人以為他早沒了。接到信,父親決定到部隊看鄧仕均。

  可是在1950年,四川沒有鐵路,即便有公路,條件也很差。“家裡窮,也沒錢,什麼交通工具都乘不起。”那年9月中旬,鄧其平的爺爺背著一個竹筐,帶著一點兒盤纏、口糧和做竹席的工具,還背了許多竹子劈成的篾條和幾雙草鞋就出發了。后來,干糧吃完了,盤纏也花光了,他們就停下來,用竹篾條編竹席賣了換錢,再以后干脆就討飯吃。“走到哪兒,爺爺逢人就講:我兒子是紅軍,是解放軍,我們已經十六七年沒見面了,我就是去找兒子的。這一招真靈,許多好心人主動接濟幫助他們,給他們飯吃,給他們水喝,有的人讓他們借宿。就這樣,他們翻過了一座座高山,終於走出了秦嶺。十四天,走了一千多裡地,到了西安。再找到當地駐軍,了解到六十三軍軍部在三原縣城,他們又趕到三原。”

  當鄧仕均看到衣衫襤褸、叫花子模樣的父親,這條硬漢跪下了,在地下給父親磕了幾個頭,然后父子倆抱在一起失聲痛哭。“爺爺做夢都沒想到,這一生還能見到自己兒子,兒子還當了部隊的領導。對孫子,他天天抱著、背著、哄著。當時部隊還把爺爺尋子的事跡當作政治教育教材,編成小報、節目,還把爺爺穿過的草鞋、破衣服、走路用過的棍子,在各個部隊巡回展覽。在部隊,爺爺隻待了短短十幾天,但卻是爺爺和父親最快樂的日子。”

  由於部隊接到准備入朝作戰的命令,鄧其平的爺爺回蒼溪了。

  遠赴他鄉

  據鄧仕均警衛陳明月在2012年對鄧其平回憶:“1950年下半年,黨代會后,全軍評出兩個英模代表,其中一個就是鄧團長。”

  之后,鄧仕均被留在西安“西北大旅社”,准備去波蘭參加世界英模代表大會。“在大旅社時,搞出國培訓,培訓他們這些准備出國人員學會吃飯用刀叉。”

  后來,朝鮮戰爭爆發,鄧仕均對陳明月說:“看來我們去不成了。”他們很快返回部隊。

  1950年11月中旬,部隊准備開赴朝鮮前線。鄧其平說,父親最后一次和家人分開,自己才兩歲半,妹妹鄧菊平還在母親肚子裡。

  1950年12月31日晚,苑秀珍生下了女兒。在山東曲阜整編的鄧仕均,“兒女雙全”了。想起家鄉的女孩總愛帶個“菊”字,鄧仕均給一面都未能見上的女兒取名“菊平”。

  據陳明月告訴鄧其平:“1950年12月中旬,朱德總司令親自從北京到山東看望了19兵團團以上干部,在當地一個天主教堂裡召開大會,鄧團長參加了會議。朱總司令親自進行戰斗動員,他講朝鮮戰爭的情況,講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重大意義,講到朝鮮去,都是步兵,必要的東西得帶,還告訴他們這場戰爭很殘酷,別指望后勤給你送,運輸隊一出去,敵人就要打你。”

  1951年2月17日,正值農歷大年除夕,鄧仕均擔任團長的中國志願軍63軍187師559團,“悄悄的過了鴨綠江”。

  就戰事的殘酷,鄧其平記得陳明月的講述:“到達臨清江時,他拿下身上背的洗臉盆准備從江中舀水喝,一看水裡淨是蛆,他換一個地方,水裡還是蛆,仔細一看,水裡都是死人。”

  據陳明月告訴鄧其平,第五次戰役打響后,因為受傷暫在后方的鄧仕均,聽說559團打得不好,心急火燎。當時,上級已准備提拔他擔任189師副師長。鄧仕均認為到了師裡以后,參戰的機會就少了,因此,他不顧自己的傷情,立即帶著陳明月南下尋找部隊。

  鄧仕均返回部隊后,很快接受了任務:率領559團迂回穿插作戰,掩護東線主力部隊進攻。

  5月15日,全團向漢城(今首爾)東南方向的楊平穿插前進,於17日渡過北漢江,18日渡過洪川江,19日晨挺進到基谷裡、石山裡、佳日裡時,遭遇美軍約一個團的猛烈攻擊。鄧仕均帶領全團激戰了一整天,擊退美軍數次進攻。

  1951年5月20日晚7時左右,鄧仕均帶領二營首批撤出陣地,司號長帶領3個通信員沖在前邊,鄧仕均在中間,陳明月緊隨其后,后面是一個通信員。

  據陳明月晚年口述:“當我們在兩座山的山谷中跑步前進,到達一個狹路口時,前面就是一片開闊地,就在通過這個狹路口時又遭遇炮火,其中一發炮彈擊中了鄧團長,他被炮彈擊中后仰面倒地,嘴裡喊著:‘明月、明月,我挂花了!’”看到鄧仕均左大腿根部位置被炮彈擊中了一個大窟窿,鮮血直流,陳明月拿出急救包,准備給他包扎,就在這時,又一陣炮彈打過來,一發落地爆炸,飛起來的炮彈皮,擊中了鄧仕均的頭部。

  那是1951年5月20日晚9時許。

  本來將鄧仕均的遺體用擔架抬了出來,但因渡過洪川江很難,便就地掩埋在當地老百姓澆地用的一個小水渠附近。陳明月稱,他自己還在旁邊的小樹上做了記號——昨天歸來的437具志願軍遺骸中,就有遷自這一地區的。

  據陳明月口述,陳明月渡過洪川江已是21日早晨。當晚天剛黑,他便接到通知,到師裡接受任務。徐芯師長親自傳達了“毛主席下的命令”:“一定把鄧仕均的尸體搶回來!”后來,陳明月帶著一支30多人的隊伍於21日晚10點多重新渡過洪川江,“去搶回鄧團長的尸體”。但據陳明月回憶,掩埋遺體的位置,到處是坦克,燈火通明,根本無法下手。

  鄧仕均,一位渾身都是光環的軍人,一位三歲兒子及五個月大女兒的父親,一對老農民的長子,就此沉睡在異國的土地。

  沒有父愛的人生

  1951年下半年,許多部隊家屬都和親人聯系上了,唯獨苑秀珍沒有丈夫鄧仕均的消息。不久,她發現,周圍的戰友、家屬見了她話都少了,有的人看到她則悄悄躲開了。“當時,媽媽想,難道爸爸又負傷了?直到父親過世四個來月,部隊領導找她談了話。”鄧其平記得,母親在外一直隱忍,直到有一天伏在姥姥腿上,失聲痛哭。

  1951年10月,苑秀珍做出了一個決定:她要親赴朝鮮前線尋找丈夫,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當時,領導不同意,因為朝鮮戰事危險,但苑秀珍態度堅決,“去,一定要去。”經志願軍司令部和十九兵團領導批准,苑秀珍入朝。在朝鮮待了近一個月,苑秀珍回國了。

  失去了父親的兄妹倆,就讀於部隊的幼兒園、就讀於部隊的子弟學校,每月還有國家的撫恤補助。鄧其平16歲入伍,“特意避開了父親生前所在的部隊”,從班長、排長升至營長、團長。經過25年軍旅生活, 1987年底轉業任天津遠洋運輸公司貨輪政委。有一年乘坐遠洋的船隻,路過仁川,鄧其平特意買了一束花,放在了當地一處英雄雕像腳下,心裡默念:“爸爸,我來看您了。”鄧仕均女兒鄧菊平,1969年參軍,在總參三部服役,為正營職干部,后與所在部隊的白京生相戀並結婚,1987年轉業到北京市工商局海澱分局工作。

  鄧其平稱,從物質上,自己和妹妹還是過得去的。但是,沒有父親的滋味,隻有他們自己清楚。“每每放學,都會看到別人的‘將軍父親’用車來接孩子。我們好羨慕。”因為母親數年后再組家庭,再育兒女,兄妹兩人長期住校、相依為命,和母親待的時間十分有限。鄧菊平說:“上中學那會兒,總夢見父親回來了,也來接我了。醒來發現不是。小時候一受委屈就哭,‘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鄧其平和爺爺也就見過一面。“父親犧牲后,很長一個時期我們沒有爺爺一點音訊。”1959年,從部隊的子弟小學放假回家,鄧其平在母親那裡打開一本封皮是淺綠顏色的筆記本,上面父親寫下了家鄉地址和爺爺的名字。回校后,他試著用這個地址給爺爺寫了一封信,簽名:其平。爺爺很快回了信,只是信封上還沒敢寫鄧其平的姓,他可能認為鄧其平早就改了姓。鄧其平復信講,永遠姓鄧,永遠是老鄧家的根。上世紀60年代,他再次給爺爺寫信。可這一次過了很久老家才回信,打開信一看,是二叔鄧仕容寫的,這時才知道爺爺已經過世。從此,鄧其平幾乎與家鄉斷了聯系。

  “我想迎他們回來”

  昨天,鄧家兄妹站到了沈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門口的迎靈隊列裡。“年齡越大,思父之心越切。我的血管裡,流著他的血啊。這是我第一次為我的父親戴孝。”

  好多命運相似的人,站在那裡。

  原20軍58師172團政委李樹人之女李海放,從上海趕來。父親1951年5月17日去世,她才半歲。兩歲多聽別人叫爸爸,她問媽媽,爸爸呢?媽媽說,爸爸是志願軍,抗美援朝去了。李海放總是告訴小朋友,爸爸是志願軍。這份自豪,延續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別人告訴她,志願軍早回國了。李海放再問,媽媽答,還沒輪上你爸爸那一批。“我一直等,等輪上爸爸那一批。”

  有一天,媽媽領回來一個人,對她說,這就是你爸爸。那一刻,李海放有點怪媽媽,那不是照片上的爸爸。上初中了,媽媽第一次告訴少女李海放,爸爸到底去哪兒了。那一天,李海放一個人在家裡哭了很久。18歲,她追隨父親的足跡,參了軍。后來復員,從事了醫務工作。去年,她贈送一些父親的遺物給沈陽市抗美援朝烈士陵園,想建一個父親的衣冠塚。今年,聽說可能做遺骸和子女DNA比對,她很盼望,“趁我們還活著。”她知道,父親犧牲的地點,和這批遺骸的遷移地點是一致的。

  迎靈的車隊駛進陵園的時候,原60軍180師539團政委韓啟明的侄女韓小燕淚如雨下,“二伯啊,我們接您太晚了。找兄弟找了60多年的父親沒等到這一天啊。”去年,她抵達韓國坡州墓地憑吊歸來后45天,韓啟明年過九旬的兄長永遠閉上了眼睛。已老年痴呆的他,還會念叨:“你們的伯伯還在路上呢,他還沒回家。”韓小燕透露:“二伯結婚了,還沒來得及有自己的骨肉,就走了。嬸嬸等過他八年。”

  康明知道父親不在車上,但還是從西安來了。父親康致中1953年1月入朝作戰,時任中國人民志願軍一軍七師19團團長。康明從1957年康家收到的陣亡通知書上得知,康致中遺體安葬在了“三八線”西側的江原道鐵原肅寧152墳墓1號。

  苗務才也知道父親不在車上,但他還是用河南傳統的“披麻戴孝”的方式迎接了父親的戰友。苗父、原志願軍60軍180師司令部的偵察參謀苗維忠,犧牲在北朝鮮境內。“父親1946年探家的時候有了我,離開家之后就再也沒回來。我1947年出生,從烈士証上知道,父親1953年6月去世了。奶奶隻有父親這根獨苗,還雙目失明,干不了活。為照顧一老一小,我媽媽一輩子一個人,直到2010年12月21日,活到90歲去世。”苗務才稱,“1973年前,奶奶一月5元撫恤金﹔1973年之后,母親一月100元。我從去年開始,才享受一月130元撫恤金。因為家在河南山區,沒人管。”

  原華北軍區66軍197師590團救護兵曹秀湖,想來看看戰友。昨天,85歲的他起了個大早,從沈陽東林區高坎鄉趕到烈士陵園。高坎鄉1950年10月第一批過江的,有三個﹔一年多以后回到天津部隊的,就剩了他一個。“14歲的時候,八路來村裡住,家裡不同意當兵,我偷著跑了去。當勤雜兵,后來部隊送去學點知識,就學了戰地衛生。在朝鮮,也是戰地兵。我命大啊。”

  “再也不要有戰爭了。”鄧其平說。

  文/本報特派記者 朱玲

(責編:王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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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仕均 1950年 187師 1927年 180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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