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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5月06日08:26|來源:新京報|字號:
■ 對話人物
林森浩 “復旦投毒案”被告人。28歲,廣東潮汕人。2013年3月31日,林森浩將劇毒化學品二甲基亞硝胺注入室內的飲水機,導致次日同寢室同學黃洋飲水后中毒,並於4月16日死亡。
我在給他(黃洋)父母寫道歉信時,夢到過他,我們在一起談人生、理想等,我們沒仇恨。失眠時,就老想怎麼對黃洋父母表達自己的愧疚。一失眠就會想如何對他們說話,欠他們太多。——林森浩的懺悔
在“復旦投毒案”被害人黃洋中毒身亡一年后,此案即將進入二審。此前,2月18日,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被告人林森浩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隨后林森浩委托辯護律師提起上訴。
關於林森浩和他的投毒動機,之前人們隻能通過公訴方的材料和他留在網絡上的帖子、日志去嘗試理解。一審中,林森浩表情淡定,辯解稱投毒只是一個“愚人節的玩笑”。令人們不由懷疑他的冷酷。
林森浩為何會做出向室友投毒的選擇,他現在是什麼狀態?帶著這一疑問,4月30日,新京報委托林森浩二審辯護律師斯偉江將問題帶給林森浩,試圖了解這個本該從名校畢業的年輕人如何走上毀滅之路。
律師斯偉江告訴新京報記者,林森浩回答每個問題反應都很快:“他很平靜,回答幾乎不假思索”。
【談作案動機】
“只是想要他難受”
新京報:一審時,公訴人稱,你是有預謀地採取投毒的方法殺害黃洋,殺人行為是“直接故意”。而你則辯稱投毒是想惡作劇捉弄黃洋,你現在還堅持這一說法嗎?
林森浩:是的,這是事實。
新京報:惡作劇為什麼要針對黃洋而非其他舍友?
林森浩:因為當時黃洋正好講到愚人節要捉弄人的話,加上平時和黃洋也經常互相開玩笑。
新京報:你想用惡作劇對黃洋造成怎樣的“懲罰”?
林森浩:只是想要他難受,僅此而已。如何難受,我也沒往下想。
新京報:一審時你提到和黃洋只是彼此“有些看不慣”,並無直接矛盾。看不慣有哪些?最反感的是什麼呢?
林森浩:其實黃洋這人,我並不討厭,還(和他)聊理想、人生。
看不慣的事,如黃洋開玩笑都喜歡佔上風,我不喜歡佔下風。譬如他和導師出去吃飯,回來老是要說教,說做人要吃虧。我想你自己為什麼不肯吃虧,無非也就是這點小事情。
新京報:起訴書稱你“因瑣事與黃洋不和”而逐漸對他“懷恨在心”,“瑣事”你覺得具體指什麼?
林森浩:起訴書指控的因生活瑣事懷恨在心,這不存在。如旅游的事(一審公訴方提到黃洋在提議畢業旅行時曾語言沖撞林森浩),要不是檢察官說起,我都不會想起。有時候,我躺在床上,讓黃洋幫我取一下手機遞給我,黃洋會做,但會不情願地說一句,“不要支使我”。所以根本不能說懷恨在心,不會有這種芥蒂。
【談黃洋之死】
“幾秒鐘頭腦空白”
新京報:一審時公訴方提到,2013年3月31日你在投放二甲基亞硝胺后在網上查詢其毒性。在投毒前你沒有擔心過會造成嚴重后果嗎?
林森浩:3月31日晚上,我(查詢)是想安慰自己不會出什麼大事情。如果當時真的發現會致人死亡,我要麼會中止,要麼會毀滅証據。但我根本沒料到這會導致黃洋住院和之后的死亡。嚴重后果確實沒想到。
新京報:公訴方稱,根據網頁記錄,你曾查到兩例“二甲基亞硝胺” 2克就致人死亡的案例。而你取出的毒物有75毫升(約75克),哪怕實際注入飲水機中的毒物隻有20克,也是可致人死亡十倍以上的劑量。你查到這些案例后,是否擔心黃洋會死?有沒有想過去自首,並告訴醫生,好挽救黃洋的性命?
林森浩:我從來沒想到黃洋會死,就算我在看守所呆了十幾天,都沒想到。因為我網上查詢到的就是“對症支持治療”,這個醫院一直在做,(因此)當時認為(黃洋)不會死或有嚴重的后果。如果盡早告訴醫生可能會更好,但當時沒有這個膽子。
新京報:黃洋出事后,你曾為他做過B超,見到他父親時也很“淡定”,為什麼能這麼淡定,有沒有想過坦白?
林森浩:我在4月2日中午想過坦白,如果那天中午黃洋激我,或盤問我一下,我會坦白。沒想到黃洋沒問我。
黃洋的父親來了以后,我覺得事情鬧大了,很害怕,表面上雖然很淡定,但可以從我在網絡上查資料看出我很慌張。得知飲用水送檢之后,我更慌張,但表面上隻能裝淡定,我連在重症監護病房外用對講機對黃洋說話的勇氣都沒有。第一次黃洋父親來宿舍睡覺的時候,我一直不敢回去睡覺,等他睡了幾個小時后才回去。當時每天手機一響,我就心驚肉跳,六神無主。
新京報:警察來將你帶走時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林森浩:當時就想完了,整個頭腦空白了,連跟家裡打個電話的意識都沒有,就是覺得很后悔。在學校保衛處呆了幾個小時,也沒想到給家裡打電話。
新京報:你是什麼時候得知黃洋去世的,當時你的反應是什麼?心裡在想什麼呢?
林森浩:4月21日下午,律師來告訴我的。當天上午是黃浦區人民檢察院來問我,我還是一副惡作劇心態的模樣。律師告訴我黃洋死了,我很震驚,幾秒鐘頭腦空白。
新京報:你為黃洋的死傷心嗎?現在提起他的死亡,你是否能接受這個事實?為什麼?
林森浩:覺得很內疚,但對(他的)死亡一直有疑惑,覺得不至於死。想起他父母就更覺內疚,老是想起他父親那淳朴的樣子。
我剛得知黃洋死亡的時候在上海看守所(宣判后關押在第三看守所),后來同監室的人說我那幾天晚上天天都在說夢話,就說“對不起,對不起”。黃洋是很無辜,我對不起他和他父親。
【談性格缺陷】
“沒勇氣在人前哭、笑”
新京報:整個一審庭審,你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你內心是否如外表一樣平靜?
林森浩:是沒表情,在庭審期間,公訴人訴訟代理人說這兩個家庭都不幸,很悲哀,我差點哭了,但我馬上控制住了,我還轉了一下頭,努力控制情緒。
沒表情,我平時就這樣,也不笑。我記得超聲科室主任調侃我說笑一個,我都沒
笑。在眾人面前哭,我覺得是很丟人的事情,這是我性格上的缺陷。
新京報:法官宣布死刑的時候,你仍未動容,那一刻你心裡怎麼想?
林森浩:在宣判過程中,我都沒聽見什麼﹔宣布死刑那一刻,法官敲槌子時,我都沒反應過來。我在法庭上感覺很不安,都不敢看我爸。一不安,我的臉就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走出法庭之后,我才反應過來。在宣判完法院到三看(第三看守所)的過程中,我把中午吃的唯一一個包子都吐了出來。
新京報:在看守所關押這一年裡你在想些什麼?又是怎麼度過的?
林森浩:一審沒宣判之前,我對未來充滿希望,一直在看書,通過閱讀,覺得發現一些自己的缺陷。公訴人說我不善於控制自己的負面情緒,我也這麼認為。
我(認為)通過轉變觀念,自己能克服這些缺點,主宰自己的命運,以后人生不會再犯這些錯誤,沒想到是死刑。
一審結束時到新的看守所,我萬念俱灰,書也不看了,沒有任何希望。二審律師進來會見后,我重新鼓起勇氣,重新看書,努力按法律爭取自己的權利。
新京報:看了什麼書?覺得自己的缺陷有哪些?
林森浩:我從前段時間恢復看書(二審律師介入后),看經典名著,如托爾斯泰《復活》。聶赫留朵夫年輕時對不起一個女孩,當他看到那女孩就愧疚,后來做了很多好事,完成了自己的救贖。
我現在最大的感受就是如果缺乏社會閱歷,就必須有閱讀的習慣。我以前大部分時間在應試教育上,文學、宗教、哲學方面的書就看了大概三本,《圍城》、《活著》、《三國演義》。如不閱讀書,看看電視劇也好,電視劇裡也有很多人生道理。我生活太單調,除了做實驗,就是運動,我記得有個師姐說我情商太低。
新京報:你覺得自己在性格或心理方面有問題嗎?為什麼?
林森浩:有點。我以前認為自己缺乏自信,反省自己不夠強勢,一直在糾正。我參加社團,就是為了克服內向的性格,鍛煉自己。但糾正的路有點偏,開玩笑都要佔上風。
新京報:你很喜歡看《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你會覺得自己和殺死小明的小四有些像嗎?為什麼?
林森浩:這些電影台詞為了鼓勵自己勇敢。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在QQ上寫過八個字,膽子要大,下手要狠,別人看了,以為是我殺人的証據。其實,也是鼓勵自己要勇敢一些。以前,我都沒有勇氣在大家面前哭、笑,所以我覺得自己需要勇敢。
我和電影裡的小四不像,他是報復,我的事情是偶然事件。
新京報:在腦海裡,你重新推演過這件事嗎?你覺得是否有可以避免的契機?
林森浩:契機太多了。這件事情非常偶然,最關鍵是3月31日,如果當時把毒劑上交或扔掉了,或當時黃洋接水時直接制止……
【談死刑】
“聽到判決,心跳很快”
新京報:在看守所夜裡夢到過黃洋或者投毒事件嗎?會失眠嗎,失眠時想些什麼?
林森浩:在上海市看守所經常失眠,醫生給我吃安眠藥。我在給他(黃洋)父母寫道歉信時,夢到過他,我們在一起談人生、理想等,我們沒仇恨。
失眠時,就老想怎麼對黃洋父母表達自己的愧疚。一失眠就會想如何對他們說話,欠他們太多。
新京報:你有后悔過嗎?如果有,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如果沒有,為什麼?
林森浩:后悔有,覺得很可惜,黃洋很無辜,我的人生也很可惜。
新京報:你現在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
林森浩:一些不好的習慣,做了這件事情,后來又懦弱沒擔當,導致黃洋的死亡。
新京報:如果二審維持原判,你如何看待這一結果和死亡這件事?
林森浩:當時聽到死刑判決時,我很焦慮,心跳很快。面對死亡,雖然有焦慮,但我也會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努力安然離開這世界。
我覺得以命抵命,我已對得起黃洋,就是還對不起他父母。
新京報:如果二審維持原判,你會把你的死歸責於誰,你自己、家庭教育、學校環境、社會還是別的什麼?
林森浩:歸責於自己,自己沒有這種控制自己性格因素當中不好的因素、觀念、習慣,自己沒有主宰自己的命運。
【談成長歷程】
“以前羞於提及家庭”
新京報:本科期間,你在論壇上發了1萬多帖子,當時的學習生活愉快嗎,研究生期間呢?
林森浩:我之所以選擇離開廣州是(因為)本科時不快樂,雖然也有好朋友,但周圍人情味太少。在復旦兩年多,很順利,和周圍的人關系不錯。這件事(投毒)如果放在本科,本科同學對我評價可能會差些,但現在的同學對我的評價不錯。
我很喜歡上海,特別是上海醫學院的環境,讓我覺得安定。我希望自己通過努力改變自己,成為一個強勢的人。
新京報:黃洋曾戲稱你為“鳳凰男”,這讓你不滿嗎?你覺得自己是“鳳凰男”嗎?
林森浩:黃洋沒有說過我鳳凰男,我聽別人說過,我自己原來不知道,天涯論壇上看到,百度了一下。我以前羞於提及家庭,家庭比較貧困,黃洋也沒提過,他的家庭也一般。我以前會對自己的家有些自卑,但我尊重自己的父母。
新京報:能談談你的父親和母親嗎,在你心裡他們是什麼樣的形象呢?
林森浩:我父母都很勤勞、淳朴、本分,特別是我媽,大道理懂得不多,但本分﹔我父親性格偏內向,有時候有點愛面子。我和父母之間缺乏如何做人的討論,我很對不起他們,他們在我身上有一定寄托,因為我念書優秀。我真的對不起父母。
新京報:從小到大,你最快樂是什麼時候,什麼事?為什麼?
林森浩:自己努力取得成績,讓父母高興的時候。
□新京報記者 邵世偉 北京報道
(責編:龐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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