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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18 08:48:36|來源:中國青年報|字號:
生前,19歲的“問題少女”玲玲,被緊緊包裹在一張張充滿誘惑和逼迫的“網”裡。
這個正值花季的河南女孩,很早便輟學了,開始沉浸在互聯網中。她的母親早已離異,忙於事業無暇照顧孩子,心裡想著:總得找個能管得住她的地方。
母親將目光投向鄭州搏強新觀念生活培訓學校—這所自詡為“問題少年中原教育第一品牌”的學校,或許是讓孩子改頭換面的“理想天堂”。
4月6日,學校專程派車,從河南新鄉的家中把玲玲接走。42天后,玲玲的母親在鄭州一家醫院的太平間裡,見到了不再頑皮、安安靜靜的孩子。
滿身淤血和青腫的玲玲,死在裝著安全防護網的學校宿舍裡。
這所坐落在鄭州南四環外的學校,在宣傳材料中號稱善於運用和諧賞識教育、心靈溝通式教育,來改善孩子的思維和行為習慣,“已成功轉化3826名問題少年”。
“在這裡,孩子沒有單獨行動的機會,哪怕上廁所也得打報告,在教官的陪同下才能前往。”學校的一位招生負責人告訴一名記者喬裝的“家長”,語氣裡帶著自信和炫耀。
如他所言,學校裡的50多個學生,如同被囚禁在牢籠中的困獸,“跑沒有機會,翻牆都沒有機會”。他們被教官、老師、保安,連同從內到外的三道門所編織的一張“大網”嚴嚴實實地囚在學校內。
玲玲就是因為試圖沖破這張“網”,遭到學校老師的虐待和體罰—校方用的詞是“加訓”。5月19日晚上,她被強行要求訓練“前倒(地)”和“后倒(地)”,到后面,幾名教官拉著玲玲的胳膊和腿將她高高抬起,背部朝下,猛地摔在水泥地上。
一同“訓練”的另一名女孩欣欣,清晰地聽見了自己脖子扭斷的聲音—寰樞關節半脫位、頸髓損傷、頭部外傷。
兩個孩子向老師跪地求饒,卻換回“摔不死接著摔”的回應。3個小時后,玲玲開始吐血,淒厲的哭喊聲也漸漸消失。“他們說她裝死,使勁跺她,還往她嘴裡灌水。”欣欣回憶道。看玲玲怎麼踢打也不醒來,她才被拖回宿舍。而欣欣,靠割破自己的手腕,才換來被送往醫院救治的機會。
兩個花季少女一死一傷,在搏強,並未掀起一絲漣漪。“咱們學校現在教學啥的都還正常著呢,影響不太大。”一位段姓副校長平靜地說,“因為咱們學校是個特殊學校,這都很正常。”此事在所謂的“同學”眼裡,不過也就一句話:都過去了,沒事了。
而他們,也遭受著同樣的“待遇”。玲玲去世后,她的母親曾去過搏強學校,許多學生從窗戶防護網中扔出求救紙條,上面寫著:“救救我”、“我想回家”、“我害怕”、“別給老師說”、“出去后報答”……后面還附著電話號碼。有的孩子寫上自己名字,之后又重重地涂掉。
互聯網世界並沒有奪走玲玲的性命,她卻死在搏強學校所編織的這張幾乎密不透風的網裡。而這一幕似曾相識。2009年8月,廣西南寧少年鄧森山,在參加“戒斷網癮”的訓練營時被毆打致死﹔2010年,一名烏魯木齊17歲少女因逃避戒網癮,試圖逃跑,墜樓身亡。
事實上,早在2009年,原衛生部發布的《未成年人健康上網指導征求意見稿》中,就曾明確否定了“網絡成癮”這一說法,並明確表示,對於網絡使用不當行為的干預,絕不是中斷或終止其上網行為,且嚴格禁止限制人身自由的干預方法,嚴禁體罰。
但問題是,目前全國300多家以“幫助戒斷網癮”為主業的培訓機構,究竟該由誰來管呢?衛生部門還是教育部門?
當網癮的界定、管理職責的劃分這些不明確的問題帶來諸多困惑的空當,我們看到,在玲玲死后的半個多月裡,搏強學校的招生辦公室,挂著鄭州市教育局頒發的“民辦教育合法辦學單位”的牌匾、挂滿署著家長名字的感謝信和錦旗,一如既往地接待“走投無路”的家長,訓練被認為“需要治療”的學生。
當年鄧森山的死,其父曾說過這麼一句話:希望我兒子以生命為代價,能喚醒社會的重視。玲玲的被虐致死,給鄧父留下一個冰冷的否定回應。
如果,父母們再多關心孩子一點,政府部門把關再嚴格一點,學校能夠更加人性一點,原衛生部的意見能夠真正落實,那麼,這張密不透風的“網”或許能給所謂的“問題少年”們多一絲喘息的機會。
但是,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那麼多的如果。玲玲年輕的生命已經消逝在搏強學校所編織的“網”裡,而更多的所謂“問題少年”怎麼在一個更大的“網”中逃脫出來,依然是一個問題。
(宣金學)
戒網癮 網癮 問題少年 招生辦公室 頸髓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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