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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被同事踢断3根肋骨 领导叮嘱:单位内部解决算了

2014年03月26日08:21|来源:潇湘晨报|字号:

3月10日,50岁的法官谭宜欣躺在病床上,他被同事踢断三根肋骨,希望通过法律途径来维权。图/记者刘洁src=

  3月10日,50岁的法官谭宜欣躺在病床上,他被同事踢断三根肋骨,希望通过法律途径来维权。图/记者刘洁

  法官因生活琐事被同事打断肋骨欲,走法律程序维权却发现“路途险阻”

  50岁的谭宜欣做了一辈子法官,他当然懂法律。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就是这个懂法,让他栽了个“大跟头”:法院的领导跑到医院的病床前看他,语气很重,“你做事的态度偏激了,阿欣,你从来没有找过组织。”

  领导所说的“偏激”,让谭宜欣的人生像是一出“反转剧”。在此之前,他是广东省江门市蓬江区人民法院刑庭的庭长,站在天平的中间,手握法槌,裁决是非公正;但在此之后,他就成了体制内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是个“隔离者”。

  他感到委屈:“谁犯法,谁受制裁。我是受害者,维护自己的个人权利有什么错?”

  谭宜欣想的是找法律来维权,但他忽略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想走法律,法院的领导想到的是“组织”。“组织”出面的背后,考量的是维护法院的形象。

  这是两套思维模式的冲撞,而谭宜欣是个渺小者。

  本报记者刘洁 广东江门报道

  法官谭宜欣挨打是在今年大年初一的中午时分。吃过午饭,他跟妻子说出门办点事。

  谭宜欣住的是那种老房子,没有电梯。从602家中出来,下了一层楼,恰好遇到住在701的邻居陈均荣往上走。

  由于多年结怨,即使是在喜庆祥和的春节里相遇,同事多年的两人都没有打招呼。在五楼拐角的平台处,两人交错擦肩而过。

  谭宜欣下了两个台阶,后背突然被踢了一脚。他转身,不料左胸又被站在高处的陈均荣狠踢了两脚。谭宜欣身体失衡,险些滚下楼梯。

  身体也颇为壮实的谭宜欣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脚,拼命往上挤,以防跌倒。不料,在往上冲的过程中,又被对方抱住了头,用力往墙上撞。接连遭遇重创的谭宜欣无力反击,倒在了地上。

  谭宜欣的妻子正在厨房里洗碗,听到楼梯里的声响,跑了下来。她看到丈夫躺在502的门前,眼镜跌落地上,陈均荣丢下几句狠话,往楼上走去。

  私怨挨打

  从谭宜欣家人的讲述来看,这次挨打,纯粹是因为两家人在生活中一些鸡零狗碎的琐事而结怨。

  谭家人介绍,住在7楼的陈家,经常把许多生活垃圾丢在6楼和7楼中间的楼梯拐角平台上。有时放一个礼拜,污水就会往6楼流,那里正是谭家门口。

  堆放的垃圾,在夏天很容易发臭。谭家的厨房窗户恰好紧挨着垃圾堆放处,站在厨房里,可以闻到恶心的臭味。

  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谭宜欣的儿子谭伟钊指着厨房窗外封着的铁皮说,那就是用来遮挡气味的。

  垃圾的问题引发了矛盾,谭宜欣一开始是找对方私下商量,要陈家不要乱丢垃圾了,但数次劝说都没有效果。后来,忍无可忍的谭宜欣想到了组织,他给陈均荣的领导打了电话,希望通过组织的力量化解这对矛盾。

  打电话的结果是两家人关系迅速恶化,几十年的邻居不再说话,形同路人。今年春节前,两家人再次因为垃圾问题加深积怨。

  谭的妻子介绍,去年腊月二十八那天,除了陈家人外,楼里的住户都把公共的楼梯清洗了一下。不料,刚清洗完,住在7楼的陈家也开始清洗楼道,污水流了下来。

  谭宜欣这次又想到了组织,不过,他这次找的是更大的组织——不再是陈均荣单位的领导,而是向江门市“12345”政府服务热线投诉。投诉范围从江门市新会区法院一下提升到了江门市政府。

  谭宜欣认为,正是除夕那天的这个投诉电话,导致了自己挨打。

  两家人的是非对错,公众无从知晓。事后,陈家人隐没了行踪,陈均荣所在的单位也拒绝了采访。可以确定的事实是,谭宜欣被打伤了,而原因也是琐事——当地媒体在报道了“两名法官因生活琐事打架的新闻”后,江门市中级人民法院3月11日回应称,“经初步核实,媒体所报道的内容基本属实。”

  报警维权

  被打伤后,谭宜欣去了新会区中医院救治,拍了X光片,吃了一些止疼药,然后就回家了,他感觉“人很辛苦”。

  当天,谭伟钊去新会区北门派出所报了警。警察记录时,发现了双方法官的身份,还说了一句,“法官的素质怎么也这么差。”

  那天,恰好当地发生山火,江门市的警察救火后去了北门派出所,有个刑警经验很丰富,他看了X光片后说,“肺有黑点,问题很严重,最好赶紧去住院治疗,观察一下。”

  果然,大年初二晚上10点半,谭宜欣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出现了休克,在医院接受抢救,直到第二天凌晨4点才苏醒过来。

  最后诊断的结果是,谭宜欣身体左侧断了三根肋骨,“有的医生说,我的脊骨断了,脊柱有震荡,脑震荡。”随后,他转院到江门市五邑中医院救治,到现在身体也还没有康复,躺在病床上,“左侧麻木,没有力气”,每天接受物理治疗,“观察是否要给脊柱动手术”。

  被打伤的谭宜欣清楚法律的程序,自己肯定是轻伤,“按照刑法234条规定,构成故意伤害罪的,轻伤要判三年以下。”

  躺在病床上,谭宜欣告诉记者,他认为自己的案子很简单,事实很清楚,只要警方立案调查后,就可以让打人者受到法律的惩处。

  让谭宜欣想不到的是,这么个简单的案子发生在两个法官身上后,就不再简单了。

  第一天谭家人报警后,警方就没有给报警回执。之后警察告诉谭家人,过年休息,案子一时没有人手来处理,“也要体谅一下”。又说,“打架是小事”。

  “打架”的说法,让谭家人觉得并不公正,对方没有受伤,自己才是受害者,怎么能算“打架”?持续的报警成了谭家人申诉维权的主要途径,结果却是一直没有结果。

  最后,谭家人想到了打“110”报警电话,这就让事情从新会区北门派出所转到了江门市公安局,随后就有警察来做笔录。做完笔录,却又没了下文。

  过了两三天,谭家人打电话问警察,结果对方说,“我给领导骂了,骂得不得了,叫我不要理这个事”。其中的缘由,谭宜欣说,警察告诉他,“打我的这个人的领导找了警方领导”。

  谭宜欣后来不断催促警方,希望对方能够秉公执法,不料对方说,“他要是老百姓,马上就可以拘留,但他是公务员就没办法了,我也想秉公执法,但我没这个能力,你去问你们领导吧。”

  谭宜欣告诉记者,当时他听到这个说法后,心里想,“公安行使侦查权,跟法院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去找单位。”

  领导“关照”

  新会区人民法院一个政工科的领导到了医院看望谭宜欣,并叮嘱他,“这个事情不用报警,单位内部解决算了。”走之前又说,“好好养伤,不要跟警察讲什么。”

  谭宜欣说,当时自己戴着呼吸机,不能说话,但心里觉得很委屈,“这样打我,报警都不行吗?”

  对于谭宜欣的说法,记者也无从确证。找新会区法院和警方核实时,都未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可以判断的事实是,谭宜欣在报警立案这件事上遭遇了阻力,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谭家人为了维权,找了许多部门去信访。

  谭伟钊告诉记者,他后来去广东省公安厅、广东省人大等单位信访,结果都是把事情推到江门市来解决,最后还是没有下文。记者看到3月3日的一份《广东省人大常委会办公厅信访回复单》称,信访函已经转到江门市人大常委会处理。其时,离谭家人第一次报警,已经过去了1个月。

  信访虽然没有推动警方的立案进程,但还是惊动了单位的领导。

  谭宜欣告诉记者,新会区法院的领导曾带着打人的陈均荣来医院,要陈道歉。但陈到了医院后,毫无道歉的意思,还有些“气势汹汹”,甚至不停摇晃谭的输液瓶,最后谭把他赶了出去。

  担心安全,谭换了一间病房,但陈均荣两口子还是来过一次,在病房门口骂了一通,说是谭赖在医院,要害他的钱。

  谭宜欣的对策仍然简单,一方面在医院救治,一方面让儿子去找各个部门信访,就是想要通过法律途径来维权。在此期间,也会有一些“穿着比较好”的陌生人陆陆续续来到病房,要谭宜欣“不要追究刑事责任”。

  “他们也不说自己是什么身份,只要我不追究刑事责任,我想,这个跟你有什么关系?”谭宜欣说,他当时的态度,就是看着天花板,不去理睬那些人。

  强硬与无助

  对于事情的艰难,谭宜欣最初显然没有预料到,但他再回味陈均荣的话时,才发现对方之所以一直强硬,似乎是对谭维权的结果早就有所预计。谭宜欣说,在陈均荣打完人离开之前,丢下一句话:“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你不要讲出去,讲出去对你没什么好处。”

  后来的经历也似乎印证了陈均荣的说法。持续的信访一直没有效果,转机却出现在谭宜欣“讲出去”之后。

  找媒体是谭伟钊一个公务员朋友的建议,随后,南方都市报3月11日报道了此事。当晚,一直没有出来的法医鉴定报告也出来了。谭家人说,虽然法医没给报告,但是看到鉴定的结果是轻伤。

  3月12日,江门市中院纪检组监察室给谭伟钊发去短信:“据了解,你所反映的问题公安机关已立案,并对陈均荣采取了取保候审措施。新会区法院亦对陈均荣作出暂停职务决定。”

  但在报道出来后的当天,谭宜欣所在的蓬江区人民法院的一位领导到了病房,把谭宜欣骂了一顿,“你以为你很光彩吗?你以为你是英雄吗?现在网上都在骂整个系统,骂你干了几十年的法官,办的案都是错的,现在连周强都知道了。”并称要把谭开除出去。

  谭宜欣的态度并没有软下来,他告诉领导,“你不要威胁我了,我都录了音。”

  领导说,“不是威胁你,我觉得有些事情的处理要调查清楚。这个事情要处理,我觉得你太过急了。”

  虽然对领导强硬,但是面对记者采访时,谭宜欣还是感到很无助,他说,“开除也没办法。”又有些担心未来的安全,当然,还有网上的叫骂。他说,“我办的案子都公开在网上,都可以查,到底有没有错案”。说起这些时,他躺在病床上,眼角淌下泪来。

  谭宜欣的同事在看到报道后,才知道他伤得很重,打电话要去探望他,但他阻止了,“不要过来,领导会以为跟我站在一起。”不过,还是有一些不在蓬江区法院的同事去医院看望了他。

  记者试图找到谭和陈的同事了解核实一些细节,都没有结果。谭宜欣告诉记者,“我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跟记者讲话,一定要领导批准,私下讲,就不要干了。”

  谭宜欣就这样成为了一个“隔离者”。但对现在的处境,他并不后悔,他说,“我是被害人,被人打了,就有权利报警来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最后,他又回应了领导的责骂,“他穿着便装来的医院。他平时戴着‘天平’,我不知道他骂我时心里有没有那个‘天平’。”

    原标题:法院的“面子”

(责编:邢若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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