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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1月28日07:34|來源:大河網-大河報|字號:
6歲的王興宇在武校裡已經能夠自己照顧自己
王興宇最要好的小伙伴喂他喝了點熱水說:“明年我就不來了……”
回到父母身邊,王興宇終於有機會讓爸爸媽媽幫他穿衣服了。
在家門前晒著太陽,王興宇給老奶奶喂了一顆糖。
收拾行囊,踏上歸程,世界上最大的人口遷徙再次拉開帷幕。13年前,從大河報記者陪一名破爛王回家過年開始,每逢春節,大河報一直在重復這項“簡單工作”,記者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所陪對象也從破爛王延伸到鋼筋工、廚師、教師等。今年,我們要陪的是一個從山東來河南習武的6歲男孩王興宇。
這是他不同尋常的一個春節,半年前,他孤身一人到遠離家鄉的河南登封習武,父母送他來的目的隻有一個:讓他接受鍛煉,像個男子漢。這又是他尋常的一個春節,因為他與塔溝武校的3萬多名孩子一樣,習武強身,讀書識字……
半年前你倆咋還不走?
1月10日下午,當牌號為“魯A××739”的銀灰色小轎車緊挨著塔溝教育集團的大巴車停下時,山東漢子王允森長長地出了口氣。打開車門,顧不得長途奔波的疲勞,他從后備廂掂出一個大紙桶,裡面是兒子愛吃的雞腿和薯條。
“一個多月沒見,不知道現在啥樣了。”來自山東章丘的王允森雖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但他的主要工作卻不是種地,而是推銷當地聞名全國的工地塔吊機械,登封是他的業務擴展地,這才讓他了解到了塔溝。
“我常年在外跑,兒子跟著他媽和他奶,越來越女性化,一點陽剛之氣都沒有,還經常生病。我一狠心,就把他送來了。”王允森一邊快步往兒子宿舍走,一邊頭也不回地對大河報記者說。前邊,傳來震耳欲聾的“嗨,嗨”聲。
回憶起去年6月送兒子來塔溝時的情景,王允森說,“感覺像做夢”。剛滿6歲的王興宇“學過琴,練過柔道”,但“娘娘腔”越來越嚴重,就連走路也“扭扭捏捏”起來。背著父母,王允森做通了妻子的工作,兩人一起把兒子送到了登封塔溝武校。
報名、交費、領服裝,王興宇蹦蹦跳跳地跟著父母,笑得很燦爛。傍晚,父母要走了,一臉茫然的王興宇連聲催:“走吧,走吧,你倆咋還不走?”那時,他還不知道會與父母分開這麼久。
一轉身,身著紅色校服的小男生融入到幾萬名練武少年的海洋中。“不好找,個頭差不多,衣服又一樣,都是黑乎乎的臉……”從回憶中拉回現實,掂著紙桶的王允森上上下下跑了幾棟樓,仍沒找到兒子—學校不允許學生帶手機,教練不接電話,可能正在訓練。
“來這兒做好兩件事兒就可以了,習武強身,讀書識字,爭取文武雙全。”王允森又想起了當初送兒子來時教練說的話。
半年后我要回家了?
“興宇!”王允森跑過去,一把把兒子拉入懷中。兒子卻仰著頭,瞪著兩眼,一句話也不說。“我是你爸,兒子你咋了?”王允森有點急了。“嘿嘿,嘿嘿……”王興宇仍沒說什麼,父子倆就這樣抱著,站在人來人往的校園中,像尊雕塑。
過了好一會兒,回過神的王興宇才仰起小臉,怯怯地問了句:“我媽呢?”“給,跟你媽說話。”王允森撥通了遠在山東老家的妻子的電話,因為打工的服裝店內走不開,她沒一起過來。“媽,我想回家。”王興宇帶著哭腔……
晚餐時間到了,王興宇上的是全托班,到了食堂,他按往常慣例盛了一份米、兩樣菜和一小碗紫菜蛋花湯。可一坐到桌子上,紙桶內雞腿的香味立即吸引了他,王允森拿起一個雞腿塞進兒子口中,又心疼地摸摸他的小黑臉:“瘦了,但明顯結實了。”
當初剛送兒子來的時候,夫妻倆不放心,在登封住了一星期,每天偷偷跑到學校暗中觀察,發現兒子凌晨5點半准時起床下樓跑操,下午排隊去洗澡,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啥都不會,這才放心離去。后來王允森推銷產品又來過一次登封,但由於學校管理很嚴,他沒能帶兒子出去大吃一頓,所以,這可能是兒子半年來第一次吃到真正意義上的大餐。“慢點吃,別噎著,都是你的!”王允森愛憐地在兒子臉上輕輕擰了一把。
吃飽之后,王興宇從剛見到爸爸時的“不敢相信”很快轉入亢奮,他向爸爸“借”了5元錢,跑到小賣部買了兩大包奶糖。“長大還你”,他笑著跑回宿舍,給舍友們挨個兒發糖,“我要回家了,我爸來了”。
“我媽下午也來,她坐飛機接我回家。”來自江西的施明初一臉羨慕地看著王興宇。“你為啥這麼小就來練武?”大河報記者問他。“我在家不聽話,老讓買東西,我媽就把我送來了。”施明初開始哭了,“明年再不來了,他們老打我”。“誰打你了?欠揍!”很快,又一場“混戰”開始了。
“章守航!”“到!”“王興宇!”“到!”生活老師丁白玲開始大聲點名,“毆斗”立馬停止。“這幫小子,一天得打多少架?來這兒的孩子,要麼在家不服管,愛打架,要麼就是太老實,家長希望來這兒鍛煉鍛煉,我們晝夜提心吊膽,一會看不到就出事”,丁白玲說,“王興宇還算聽話,但太老實,我現在每天晚上都讓他和我一起睡,怕他受欺負,也怕他凍著”。
鋪床、洗澡,啥都能自己干。王允森滿意地看著兒子,“自理能力強了,要的就是這效果,早點睡吧,明天一早走”。
過節了小伙伴再見
凌晨5點半,伴隨著急促的起床號聲,王興宇一骨碌爬起來,洗臉、刷牙……
10分鐘后,一排排整齊的隊伍在嵩山的晨曦中喊出了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一、二、一,一二三四!”
幼兒班的練功場在室內,教練韓艷偉領著他的17名隊員開始了晨練。跑步、預熱、踢腿、下叉,半小時過后,王興宇的小臉上布滿了汗珠。等在一旁的王允森笑著對大河報記者說,“還是在這兒好,雖然吃點苦、受點罪,但基本功肯定能打扎實,這要是在家,肯定起不來”。
早飯過后,一群即將離別的小朋友聚在一起照了一張合影。與王興宇玩得最好的王卓恆拿出自己的茶杯,親自喂他喝了點熱水。“明年我就不來了,有機會到上海去找我玩……”這群來自全國四面八方的小小少年,在春運的大潮中即將天各一方,合影照中,不知明年有幾個還能在塔溝相見。
辦完離校手續,王興宇父子融入到塔溝一年一度的離校人潮中。停車場上,晃動著全國各地的車牌號。裝好行李,王興宇急不可待地催爸爸快開車,並一遍遍問:“我們幾點能到家?”
“霧大,聽天氣預報說,今天山東可能還有小雪,我們到山東境內再吃飯吧。”王允森一邊開車,一邊與兒子商議著。
迷迷糊糊中,王興宇進入夢鄉,手中握著五毛錢,嘴角挂著甜甜的笑。“累了,也困了,聽生活老師說,他昨晚一宿沒咋睡,現在知道對錢親了,以前在家還不會花錢呢。”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大河報記者懷中睡著的兒子,王允森一臉的幸福。
中午飯是在服務區吃的,每人30元,雖然大多數人在抱怨菜難吃、米不熟,可睡醒了的王興宇卻蹦蹦跳跳地自己去打了一大份自助餐。“能吃完那麼多?”看到兒子盛的飯和自己盤裡的差不多,王允森不放心地問。
顧不得回答,王興宇埋頭吃著。“老師說了,吃飯時不讓說話。”風卷殘雲般,一粒米也沒剩,“老師還說了,吃飯不能剩”。
進步不小,以前在家吃飯都是大人給他盛,有時他奶奶端著碗攆半天才能喂下一口,現在飯量大了,還知道珍惜糧食了,王允森說。
“出發嘍,下一站,到家!”王允森在兒子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繼續趕路。
下高速沒多遠,章丘到了。
“知道這是哪兒嗎?”王允森邊開車邊問兒子。“知道,墨泉,咱倆冬天還在河裡游泳呢,那不是咱家的樓嗎?”王興宇興奮起來……
醒醒,你怎麼尿炕了
故意沒告訴妻子到家的確切時間,王允森耍了個小心眼,他怕妻子看到兒子又黑又瘦又臟的樣子心疼。停好車,他先拉上兒子到理發店理了發,然后才領著兒子回到家,“咱要給你媽個驚喜”,王允森邊給兒子洗澡邊說。
35歲的王允森與妻子劉鳳燕是網上認識的,結婚以后,王允森夫妻在縣城買了套90多平米的樓房,平日裡王允森外出跑業務,妻子在縣城一家服裝店打工。
剛洗完澡,門口就有了動靜,妻子回來了。“我的個兒呀,你咋回來了,我還以為晚上才到家呢,來,讓媽親一口”,猛一下,開門進屋的劉鳳燕沒想到第一眼會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寶貝兒子,抱在懷中又是親又是掉淚,“黑了,瘦了”。
晚餐遵照兒子的意願,去街上吃快餐,漢堡,雞腿,狼吞虎咽,夫妻倆看著兒子吃得滿嘴流油的樣兒,一會兒心疼,一會兒笑。“阿姨好,奶奶好”,回家的路上,王興宇禮貌地與鄰居打著招呼,“這孩子,結實多了,也懂事兒多了”,鄰居們輪番夸著。
重回自己單獨的房間,王興宇在床上翻開了跟頭,“再不用跟小胖擠了,他晚上老拉我被子”。一直翻騰到凌晨一點多,王興宇才漸漸入睡,6點多,起床解手的王允森偷偷拐進兒子的房間,鑽進被窩抱住了兒子,誰知道被窩是濕的,“王興宇,醒醒,你咋尿炕了”。
干杯,終於團圓了
早飯好了,王興宇仍賴在床上不起,非要媽媽幫著穿衣,“你在學校是咋過的,一回來就舊病復發了”,劉鳳燕一邊抱怨,一邊去兒子臥室幫他穿衣起床,“我們在學校5分鐘就穿好衣服了”,王興宇笑著對媽媽說。
早飯過后,一家人開車回20多公裡外的相公庄鎮,爺爺、奶奶的電話已經打過多遍,王允森邊開車邊說,“王興宇小時候,她媽媽忙,大多都是奶奶帶,其中有一年還在村裡上半年學前班,奶奶待他最親”。
剛到村口,就看見爺爺、奶奶等在路邊,車沒停穩,王興宇急不可待地跳下車扑進奶奶懷中,“奶奶,我好想你”,一句話,讓奶奶紅了眼圈,“讓奶奶看看,黑了瘦了,遭老鼻子罪了”。
爺爺一邊和大河報記者聊著天一邊拉孫子比畫,“來,給爺爺練兩招。”王興宇的爺爺王敬明弟兄四個,其中兩個都沒成家。王敬明的母親,89歲的王興宇的老奶奶告訴大河報記者,“1960年大飢荒時村裡餓死人老多,哪有錢給他們結婚啊”。6歲的王興宇是她的重孫,“老奶奶你吃糖”,一老一少,坐在門前的陽光下,聽著村中稀稀拉拉的鞭炮聲,“年關近了”。
中午的飯菜格外豐盛,炒了幾樣兒自家種的菜,又燉了豬肉粉條,“來,喝一杯,過年了,團圓了”,一家人舉起了酒杯。
練武的孩子
3年前,我送我的兒子去了塔溝武校。
從那時起,我開始關注這個龐大的群體—練武的孩子。
陪民工回家過年十多年了,也一直想找個練武的孩子陪他回家過年。
第一個對象,是一個日本孩子,和兒子同班。日本的孩子獨自一人來塔溝練武快一年了,聽他講,他們七八歲的時候大多被家長帶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孤島上扔下,然后自己想辦法回家,家長的目的很明確,這孩子若是不能活著回來,養了也沒用。
日本的孩子當時隻有11歲,自己來自己走,可惜他們那兒不過中國的年,再加上跨國採訪難度較大,沒能成行。
第二個對象,是一個陪讀的媽媽,她為了兒子在塔溝練武,自己從湖南來到登封,在學校打工掙錢,供兒子練武已經一年多了。在與她溝通后,得知她的丈夫因為打架被判刑在監獄服刑,她供兒子練武就是想讓兒子能出人頭地。
但由於她家中沒有住房,也沒有親人,春節不回家,住在學校過年,所以也無法陪她回家過年。
王興宇進入我的視野是半年前他來報到時,按年齡,他該是塔溝武校3萬多名學生中歲數最小的一個。我開始跟蹤採訪他,並順利說服他的爸爸全程陪同其一起回家過年。
為全程跟蹤報道這名6歲少兒的練武經歷,我數次趕赴塔溝武校,拍下了王興宇在武校成長歷練的點點滴滴。
通過全程採訪,我對這個山東農村家庭有了更多的認識,王興宇的老奶奶那代人的夢想是吃飽肚子,王興宇的爺爺、奶奶輩的夢想是多掙錢,讓兒子離開農村變成城裡人。到了現在,王興宇的爸爸終於在縣城買了房子,過上了城裡人的生活,王興宇的爸爸對兒子的希望則變得更加現實。他送王興宇去練武的原因:一是王允森本就有尚武情結,小時候想來少林寺練武的願望沒能實現,他想讓兒子王興宇幫他圓夢﹔二是王興宇體弱多病,家人想讓他通過練武強身健體﹔三是孩子在家多由奶奶和媽媽帶,性格太柔弱,家人想讓他通過練武增強生活自理能力,並盡快成為一個男子漢。
塔溝武校有3萬多名學生,每一個練武的孩子背后都有一個家庭,而他們的身上,都背負著一個家庭的夢,這個夢,千差萬別,各有千秋。(朱長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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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蓋林讌、李楊)
王興宇,娘娘腔,武校,塔溝,練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