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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29 09:15:00|來源:新京報|字號:
1995年,於英生在蚌埠淮河閘上留影,當時他在蚌埠市委辦公室機要科工作。新京報記者賈鵬翻拍
冤獄
“給自己打氣,活下去”
於英生最不願和別人提起的,是在看守所的日子。
看守所條件差,他得了疥瘡,一到被窩裡就痒。治療疥瘡很簡單,隻要用疥瘡膏或者一塊硫磺皂洗幾個澡就能好,於英生懇求了很多次,看守所就是不給,讓於英生必須認罪,才能給。
於英生不認,身上都抓爛了,后來,駐看守所的檢察官看不過去了,偷偷給他一塊硫磺皂,但隻洗了一次澡,就被看守所的管教發現,沒收了。
2000年的一天,市政協委員們去看守所視察,哥哥於寧生因為工作關系隨同,在號房外高牆的過道上,於寧生特意落在委員們身后,挨個朝下面的號房喊,“於英生,於英生”,不一會兒,一個哭腔傳來,“哥”。
那是事發后四年,於寧生第一次看見弟弟。弟弟臉上挂著傷,他跟我講,“傷是之前幾天市領導視察,他喊冤,被管號干部打的。”
看守所裡,於英生見到的熟人不只是哥哥。
一次領導來視察,於英生沖到門口大聲喊冤。這個領導是他以前的同事,前同事望著他,對同行的人說,“這個人殺妻子,該殺!”
於英生說,他曾想過死,但一想到妻子不明不白地遇害,心裡就放不下,“妻子比我還冤,我要是死了就對不起她,也讓凶手逍遙法外,我給自己打氣,必須活下去。”
2002年,隨著案件終審裁定,於英生被押解到阜陽監獄服刑。
監獄裡的犯人有娛樂活動,但在裡面生活了10多年,於英生從不唱歌,他拒絕穿囚服照相,“它不應該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我也不會把這裡的一點一滴帶出去。”
很多人說,於英生是現實版的《肖申克的救贖》,他沉默了半晌,最后說,“我比電影裡的人要悲慘。”
他覺得,生活永遠比電影更戲劇,有更多的意想不到。
抗爭
從沒離希望這麼近
從第一天到阜陽監獄,於英生就說自己沒犯罪。
監獄分監區的指導員張旭告訴他,可以通過正當途徑申訴,牢房裡,於英生給檢察院、法院寫申訴信,張旭讓他把信交給自己,開始於英生不放心,擔心指導員不會幫忙寄出去。后來從父親口中得知,檢察院和法院都收到信了,“我到現在都感激他。”
於英生自學法律,還托家人、獄警幫忙買書。監獄裡,他自考了法律專科,拿到了法律專科畢業証,還學會了用電腦。
監獄裡規定,犯人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可以掙分,1到3分不等,1分可以減刑3天。
2005年8月,《法制日報》和司法部舉辦“我與法的故事”征文大賽,於英生拿了安徽省唯一一個三等獎。
於英生做勤雜犯,擔任監區宣鼓員,向獄友宣傳法律政策。在監獄裡看報紙,他看完趙作海的新聞,覺得自己也有盼頭了,“司法環境在變好。”
去年7月4日,監獄長突然找到於英生,說馬上把他調到犯人醫院去,還叮囑他“現在起你什麼都別干了,好好休養”。
正值盛夏,於英生被安排進一間有空調的病房,他知道那“星火”近了,因為就在年初,最高檢的檢察官還特意從北京來監獄找他,核實了証據。
“我心裡狂喜。”於英生說,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別人問起,他就說去醫院看病,“我不敢講,17年了,離希望從來沒這麼近過,越近越怕失去。”頓了頓,他反問,“能理解我嗎?”
於英生被宣判無罪后,於寧生領著弟弟大踏步走出法院,扭頭對弟弟說,“天亮了”。
但於英生沒法釋懷。
監獄裡,每年妻子的生日、結婚紀念日、遇害日,於英生都牢牢記著,他想念那張臉。有次妻子問他,你知道誰是真凶嗎?他說知道。醒來才發現是場夢。
去年11月27日,警察拿著一個男子的照片讓於英生認,他反復端詳,“不認識。”照片裡的男子,是犯罪嫌疑人武欽元。
“我恨他。”於英生說,他希望法律這次能做出公正的判決,“隻有這樣,我經歷的苦難才更有意義。”
亡靈
兩座墓碑
回蚌埠后,在父親墳前,於英生磕破了頭,“爸,我回來了。”
於英生說,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父親於道欣。“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為了給兒子申訴,於道欣北京、合肥跑了幾十趟,直到2005年8月,在安徽省人民檢察院,控審處檢察官李革民說,案子已經9年了,老人家您急也沒用,即使法律錯了,糾錯也是漫長的過程。
於道欣老淚縱橫。
在監獄這麼多年,每到中秋和春節前,父親都要坐火車從蚌埠趕到阜陽,帶上山東老家的花生和地瓜干,還有帶魚,那都是兒子最愛吃的。
監獄裡有親情同居室,每次和父親同住,於英生都打一盆水,給父親洗腳、剪指甲。
2005年春節,監獄接見室外面,於英生和父親照了張相,相片裡,於英生特意脫下了囚服囚帽,露著黑色羽絨服,這是他和父親最后一張合影。
2009年春節,父親最后一次探視,告訴他申訴可能就要從省檢察院的控審處移交到公訴處,“父親總能給我正能量,每次他都會帶來一點希望。”
2009年6月23日,於道欣去世,終年79歲。老人終究沒能等到兒子重獲光明的那天。
哥哥於寧生覺得,公正不僅是懲罰真凶,也要追究當年辦案人員的責任。直到現在,他還在父親生前的住所設著靈堂,“我要求不高,至少在我父母遺像前鞠三個躬,就原諒他們。”
17年,風沙一點一點磨礪,墓園裡,妻子韓露的墓碑上,字跡已模糊不清。
墓碑是岳父母和兒子立的,墓園工作人員說可以重新立個碑,加上他的名字。於英生想了想,沒加,隻把字重新刷了一遍,“人裝在心裡就行了。”
半年來,有人給於英生介紹對象,見過面,於英生再沒接觸對方。“我怎麼會忘記她(妻子),現在沒法接納另一個人。”
殘局
幫兒子一把
當年和於英生一起被重點培養的干部,其中兩個人當上了副市長。出獄后,於英生的行政級別恢復為正科級,和案發前一樣。
於英生覺得,仕途這兩個字,在人生裡已經被強行刪除了。
“這就是命,命裡有這一劫吧?”他開始信命,也在想辦法修復命裡的殘局。
自己已然這樣了,如今他想幫兒子一把。
同事劉先生曾見於英生在電腦前打字,材料是寫給市領導的,“大概意思是希望政府能幫忙落實孩子的工作。”
春節后,兒子也被安排到民政系統,沒多久就被評為單位的“服務之星”,照片貼在牆上,這讓於英生臉上有光。
沒能為父親盡孝,於英生希望在岳母這彌補。73歲的岳母帶著外孫租房住,他計劃著給岳母再買套房。
冤獄換來的國家賠償加上補發的17年公務員工資,一共100多萬。於英生先是補交了17年的黨費,又在民政局附近買了新房,兩室兩廳,6000多一平米,10月份房子就蓋好了。
他自己現在租房過,岳父去世前為了看病,賣掉了於英生夫妻的三室一廳,如今房子已經變成了花店和文具店。
於英生再也沒走近過他以前的家,每次路過,他刻意不去看那棟房子,“隻要看見,就想起以前。”
那棟房子周圍,他還能記起和妻兒最后相處的畫面:那是個冬日的周末,一家三口沿著淮河路往家走,8歲的兒子一手挽著媽媽的胳膊,一手拉著於英生,腰裡挎著父親的BP機,覺得自己很威風。
於英生 張耀曾 殺妻 公務員工資 監獄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