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9月25日11:21 来源:中国青年报 手机看新闻
英雄和流氓都在变老,但我还零星记得多年以前他们隐在书后歪嘴哂笑的样子。
上世纪80年代后期,北京的小区里火柴盒似的楼房一座挨一座,全部是灰蒙蒙的,楼前的草坪是仅有的绿意。草坪上总有打羽毛球的半大孩子。从他们的角度仰头看天,或许可以看见二楼阳台上晾干的大花裤衩,还有我的涂着紫药水的膝盖。因为暑假总去游泳,腿晒得特别黑。那阵子作为一个17岁的好学生面对世情的全部挑战,就是沉浸于《动物凶猛》的情节:“在派出所的四合院里我们被关进了三间通厦的北房里,一个个被命令在地下蹲着面朝墙,不许说话。我们低着头互相瞅着悄悄笑。有人放了一个屁,屋里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我听门口一个女民警恶声恶气地骂:臭德性!还涂口红呢……”
“他们简单搜查了我们的身上,然后让我们解下鞋带和裤腰带,由两个民兵把我们解往东风市场派出所。我们提着裤子趿着鞋,像一队俘虏被押着穿过熙熙攘攘的王府井大街,很多成年人驻步好奇地看我们……我哭了,一进民警办公室,看见那个民警在摆弄一副锃亮的手铐就给哭了。我一哭,使那个民警很反感,说就你那样儿还打算在王府井一带称王称霸呢?去去,擤擤鼻涕走吧……”
它像中国版的《美国往事》。或者说,世界上的少年人都是同一族类。但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我们还在为穿不穿紫色的风衣而和父母争执不休,还在为去不去紫竹院的英语角而犹豫不决,还在为唱卡朋特的《世界之巅》或者《世界末日》而偷笑与兴奋,还半遮半掩地在英语口语的名义下,递进社交,愉悦生活。我们的思想中被深刻地打上了精神的暗格。那些好与坏的秩序与生俱来,天经地义。在学校的报栏里常见一幅广告画:两个男女青年侧面重叠着,同时望着高于水平的前方,满心的理想抱负。我们也常常被暗示着,其中一个人就是我,高傲、自负、幸运,有着无限的未来。
这样看来,那些抽烟、打架、招惹女孩、四处游荡的少年人无疑是一帮坏孩子,大逆不道,离经叛道,在我们所接受的教育里无处归属,出位、另类而荒唐。但是很奇怪的,青春的本能却仿佛是有嗅觉的,可以准确地辨认出他们即是我们,我们也是他们。那些没有雕饰过的青春,浑不正经又天真可爱。我们仿佛无意间找到一种颠覆规矩的活的依据。这种力量漫不经意又排山倒海,足可以悄无生息地把我们的暗格模糊和拆解。人仿佛能量充实,五脏六腑也变换了全新的格式,乃至重新创了世纪,四边的参照系也逐渐地改观了。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橡皮人》、《顽主》、《许爷》、《浮出海面》、《玩的就是心跳》是陆陆续续看的。我至今记得“许爷”在暗夜里,从高台跳水板上直跳下来,摔死在水泥台底下的声响。也记得《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里吴迪含情脉脉地对流氓方言说,“我还没有爱上你……”
1988年和几个朋友在西单电影院看电影《轮回》。男主演大概叫雷汉。我喜欢他那副打扮:大皮鞋底上有很厚的锯齿,穿一条有很多口袋的军绿裤子,大大咧咧地踢了踢路上的土块,走路的时候肩膀晃得厉害,眯着眼睛一副坏样子。以致多年以后看到这类男性就认同为少年时代熟悉的伙伴。当时也喜欢女主演谭晓燕的白衬衫和牛仔裙,此后疯狂地四处买了很多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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