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照片,“《隨筆》影像”黃裳先生的專題就是用它。之后黃裳先生曾來信:“感謝貴刊以‘專題’方式介紹在下,不勝感謝,隻惜所寄照片不用而代之以尊拍一幀,如雲如霧,竊以為不如我所提供一片也,一笑。”可見黃先生的寬厚與幽默。這張照片是第一次拜訪黃裳先生時拍得,麥嬋做“影童”打反光板,但強烈的反差依然存在。我們覺得,這張照片抓住了黃先生解除戒備,神情放鬆的一刻,還顯露了他智慧、調皮、狡黠的一面。我跟朋友玩笑,這張技術上失敗的照片,卻在某種程度上成就了藝術上的完美。也許黃裳先生說到了本質,曲盡朦朧之妙。
2012年9月5日晚飯桌上,接朋友電話,說黃裳先生於6點鐘去世。這消息太突然,黃裳先生怎麼突然就走了呢,一時無法接受。等稍稍緩過來,卻又陷入深深的自責。
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在上海讀書,師兄張和生不時推薦書讀,我便是這樣進入了黃裳先生的散文世界。我買黃裳先生的第一本作品是《榆下說書》,一路追捧,而最終得以登門聆教。我到《隨筆》,已經是新世紀的第四個年頭的末尾了,陪伴《隨筆》一路走來的老作者,有很多已經去世,不少已經歇筆,回想那幾年,編輯部竭盡所能,想要抓住《隨筆》老一輩作者群那一抹輝煌。
黃先生話不多,總是看著你,聽你講述,似乎是個不擅言談的人。這是2005年8月23日上午我終於“登堂入室”之后留下的印象。那天我和編輯部主任麥嬋一起去到了寓居上海裡弄裡一幢小洋樓上的黃裳先生。
忽然到了仰慕已久的先生面前,有些語無倫次。一直看著我們,留意聽我談話的他,突然插了進來,“我的壓力也很大呀!”起初,以為他是在推托,很快發現並非如此。他談到“稿債叢集,產量又過少,難以供應”,而最大的困難是,幾十年寫下來,感覺什麼話題都寫盡了,苦於找不到題目。古人有書讀完了的慨嘆,而黃裳先生到了晚年,卻發出了文章寫完了之慨嘆。他又說道,現在寫東西少,目前就自己的題跋為收藏一類雜志寫點東西。
談到編輯工作,他說,“發文章不應該看名頭,要看文章質量。有時候不滿意你們,就是作者名頭很響,文章很差,可能退稿很困難吧!我的稿子你看了不合適的盡管退。”聊開了,其實,黃裳先生是很有話說的。當我們感嘆老先生的思維敏捷,幽默有趣時,他馬上回應道:“我也是老記者出身啊,做過翻譯官,寫過一本關於美國大兵的書,后來到《文匯報》搞過粵劇、電影,亂七八糟。譯過三本小說,是五十年代初巴金搞的平民出版社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