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9月25日11:21 來源:中國青年報 手機看新聞
王朔的世界似乎始終怪誕和離奇而在世人的想象之外。若干年后的上世紀90年代,王朔和葉大鷹合開“文化在中國”網站,請一些媒體人去幫忙,辦公室樓下就是藏庫酒吧。工作之余經常找朋友們去那裡坐坐。那時王朔老師已一反戰斗風格,有了江山美人亦如何的鬆懈感和厭倦感。他當時得痛風,飯不能多吃。按他的話說:“我不能再胖了,再胖就真成一胖子了。”
那陣子“文化在中國”公司同仁及周邊文藝人士來來往往,有一個絕色杭州美女叫馬晴的,后來也不知去向了。還有一位名季景姝的美女精英,當時是網站的COO,據說后來去了澳大利亞。多年后我在某電視節目中還見過她。此外,還有一批江湖寫手和畫家、演員出沒。這對我們來說更如一群鳥一樣是不確定群體,也有一些民間英雄——總之說好聽了就是法國的左岸,說不好聽就是烏合之眾——經常聚合一起神游仙飲。王、葉自然是山大王,樂不可支。
有一次,不知是誰倡導大家每個人說一段戀愛故事。有一個女孩說愛上一個大她20歲的男人又追隨他出國的驚心動魄種種,另有隱私床事若干。眾人聽了柔腸百轉。王朔老師光著眼睛道:“是啊,又怎麼了?”馬上就要暴粗口罵人的樣子。他的喜怒哀樂如乒乓球打在凸凹不平的牆上一般角度不確定地亂飛。跟他對話似乎不需要積學也不需要生活經驗,甚至不需要超凡脫俗或異類,他不缺這個,他什麼都不缺。他隻需要有趣,以及摻於它們其中的正常態。
在這些談話之余大家也大談文學藝術,且偶有精辟之語。我記得王朔老師曾說,“男性寫東西,往大了寫,因為世界是無限的﹔女性寫東西,往細微處寫,無限小也是無限的,所以容易寫進去出不來。”他也說過,“讀者和作者之間永遠存在著誤會,那就讓他們誤會著吧。”“一個人和另一個人之間也永遠存在著誤會。現實生活永遠比想象豐富得多。”
他當時就很喜歡茨威格。《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都是他常常說起的。有一次,他還把一套茨威格的書拿到公司,以換走我的一套1987版的淡綠皮的人民文學版的《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他說他喜歡出風頭。按他的話說,“在舞台上聚光燈越亮,哥們兒越精神。你們挨罵,被說兩句就急了,我一點不急,我高興。”——他的文學觀和世界觀似乎永遠把自我和世界隔絕開來。我是我,世界是世界。我偶爾進犯世界,而世界無奈我何。
記得王朔老師說過,看一個女孩有沒有趣,得看她是不是接得上你的話。你罵她兩句她就臉通紅沒詞了,就很沒勁了。但是他對於女性說話顯然是有殺傷力的。有一次幾個人說起一個女作家,我們都說她“勁兒勁兒的”。王朔笑道,“嗨,反正就是自個兒寵著自個兒唄。”但是,他很快解釋了他的戰斗原則:“我從來是一個人對一幫人,不對一個人。”下作的人和事,他似乎是很不屑的。他帶著某種優越感稱那些瞧不上眼的人:“一定是從小兒受苦來的。”
他當然是自負的。他身上還保留著部隊大院那幫人的姿態,站立的時候很直,不鬆鬆垮垮,但走起路來很浪蕩,似乎總有一種天生的傲慢。那陣子一次筆會,一批作家去雲南採風,啟程時在首都機場,他拖著一個行李,手上一樣東西沒有,而且到得比其他人都早。因為飛往昆明的飛機起伏顛簸得厲害。林白平常就暈車,臉色蒼白,一言不發。王朔老師回頭嚴肅道,“以后去哪兒,都得買國航的飛機!”后來他寫文章描述這次顛簸叫作“好像被人放了一遍風箏”。那次在雲南大家玩瘋了。他被一個叫作菊花的旅游局女局長陪著。那天他喝多了。由當地的兩個人架著,一步一趨,結果在路邊當眾解扣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