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服務360概念店”販售的不是普通商品，而是黨代表提供的咨詢服務。隻需象征性地給支付寶打入一分錢，但凡你能想到的生活、工作難題，他們都能提供解決方案。 （馮飛/圖）

“以前黨組織管不了這麼細，現在等於搞了一個黨員志願者組織，參與社會管理。”

“親，有人欠我幾萬塊不還，怎麼辦？”

“請稍等哦。親，我馬上把您的問題轉給律師黨代表。”

5月初的一天，杭州市上城區團區委辦公室裡，不時傳來淘寶旺旺的“叮咚”聲，“店小二”干佳津知道她的生意來了。

這裡“販售”的不是普通商品，而是黨代表提供的咨詢服務。隻需象征性地給支付寶打入一分錢，但凡你能想到的生活、工作難題，他們都能提供解決方案：從西湖醋魚怎麼燒，馬桶漏水，到如何有效抗癌，怎樣找一份好工作……

悄悄運營一年多后，這個名為“青年服務360概念店”的淘寶店鋪進入公眾視野。前不久，它被當成“新媒體黨建團建”的創新案例，在杭州乃至浙江全省推廣。

“擴大黨在網上的影響力，把黨的主張傳遞到青年中去。”杭州黨建部門介紹這一經驗時稱。隨著近年來新媒體迅速興起，中共開始從過去單一地傾聽網絡民意，轉向主動搶佔網絡陣地。

“有人對某項政策不滿，我就陪他聊天”

不打廣告，沒有漂亮的頁面，干佳津打理的這家小店靠口碑在上城區老百姓中口耳相傳。它還有個響亮的名字：“紅淘黨員服務站”（下文簡稱“紅淘”）。

100多名黨員、黨代表的証件照佔據網頁顯著位置，供人“拍賣”。最近30天被拍最多的“寶貝”分別是：張碧薇，心理咨詢﹔陸愛萍，小學數學﹔丁阿貴，生活細節……

“這些黨員都來自上城區各個機關、街道，有本職工作，來‘紅淘’屬於義務幫忙。”“服務提供商”上城區委組織部辦公室主任苗丹丹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們按照各自特長，分成社保、黨務等10個服務小組。”

“拍賣”過程並不復雜。買家先把問題告訴干佳津，再由她轉到一個黨代表專家QQ群上，並承諾48小時內給予答復。干佳津印象中，很多問題24小時內解決，最快十分鐘搞定。很多人甚至無須參與“競拍”，在旺旺問完就給答復。

48小時內回復是上城區委組織部的硬性規定。“沒有時效性，就失去了網絡快捷的價值。”苗丹丹說，“但為什麼是兩天？比如醫生在手術台上，還有的人出差。”

碰到情況緊急的，還會把服務送上門。有天晚上10點鐘，有買家說剛滿周歲的女兒臉上突發皮炎，向“紅淘”求助。第二天，“紅淘”派了名醫生上門問診並幫助治愈。

69歲的黨員丁阿貴負責生活細節咨詢。她不會上網，干佳津就直接給她打電話。找丁阿貴問什麼的都有：有個小伙子燒菜，不知道油的熱度怎麼掌握﹔有個患有自閉症的女青年四十來歲還沒結婚，跟家人關系很糟糕……

“以前黨組織管不了這麼細，現在等於搞了一個黨員志願者組織，參與社會管理。”這位有著三十多年黨齡的前社區主任說，紅淘讓她發揮余熱，很開心。

也不是什麼活都攬。“如果有人對某項政策不滿，我就陪他聊天。”上城團區委辦公室主任許曉磊說。許曾做過一段時間“紅淘店小二”。

一些可能損害部門間關系的咨詢，黨員們也會掂量掂量。“比如單位交社保，不僅要在社保登記，還要委托地稅部門托收。如果有涉及這類跨部門政策交叉的，我們會比較慎重，萬一答錯了，會被別的部門怪罪。”上城區人力社保局團支部書記李晉說。在“紅淘”上，他主要負責社保類的咨詢服務。

上城的做法很快在浙江出現了模仿者，“潮鄉馨園”就是其中之一。除了學習“紅淘”提供咨詢服務之外，這個由海寧市硤石街道黨委主辦的淘寶服務站，還推出一項“輸入式”的本地服務：義務河道網絡監督員。

這是“潮鄉馨園”上最為暢銷的“寶貝”。海寧是知名皮革城，水污染問題相對突出。可供拍賣的河道是海寧市近30條河道，價格0.01元。“比如你想監督‘茅橋至高陽橋’這個河道，先給‘店小二’留言，然后社區會跟人聯系。”硤石街道黨委湯秋生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監督員的工作非常簡單：定期掃視管轄河道邊有沒有漂浮物，如果有，立刻拍照發給店小二，他再把情況匯總給海寧市環保局。“這是為了把老百姓調動起來。”湯秋生說，以前海寧的河道治理都是河長制，都是環保局派人在做，人手少，很難監管。

“現在是求老百姓給好評”

在網上每干完一單活，干佳津都會附上一句：“親，記得給個好評哦。”一年多下來，“青年服務360概念店”已經有四顆星的評價，沒有一個差評。

當初許曉磊之所以想在淘寶開店，正是看中了這個可以倒逼商家改善服務的評價系統。2011年，這位“80后”干部聽到不少朋友抱怨，政府部門“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近些年，各級政府部門都在提改變自身形象，但在許曉磊印象中，大多停留在口號上。

“何不引進淘寶的評價體系？不用喊口號，用到這個技術，服務自然會好。”許曉磊說，以前是老百姓求人，現在是求老百姓給好評。把權力還給老百姓。

許曉磊決定以團委為依托，打造一個溝通職能部門和老百姓的志願者服務平台。起初，她曾打算自己做個網絡平台，但一是成本太高，二是如果限定在上城區，對監督也不利。最后，她選擇了平台更開放的淘寶網：面向全用戶，開店全免費。

首先是游說職能部門加入。團區委在政府內網給具體職能科室挨個發了郵件，要求他們上報聯絡人，但隻有四五家願意加入。為了讓部門領導“買賬”，區團委又聯合上城區直機關黨委聯合發文，最終確定了一個由32名黨團員志願者組成的政策咨詢團。

2011年11月，“青年服務360概念店”正式上線。名氣做起來后，上城區委組織部決定跟團委一起來搞。一個主要原因是，他們意識到黨建無法跟上時代步伐。“雖然設了黨代表工作室，但來咨詢的都是老年人，年輕人比較少。”上城區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周朝星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上城區黨建面臨的困境在中國極為普遍。黨代會五年召開一次，黨代表平常很少亮相，群眾也無法監督。

一開始，上城區委組織部把參與服務的志願者鎖定在黨代表身上，但發現不切實際。“黨代表以領導居多，但領導一個是工作太忙，二來也並非都有一技之長。這跟我們的服務很不契合。”苗丹丹說。

當時，他們確定的服務范圍已不局限在政策咨詢，而是年輕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於是，他們打算把志願者范圍擴展到所有黨員。經過層層遴選，最后確定了由103個有一技之長的黨代表、黨員組成的服務團隊。

2012年7月，為了節約成本，“紅淘”黨員服務站在“青年服務360概念店”安了家，共用一個“店小二”。

盡管只是志願服務，但淘寶網考評機制給黨員專家們帶來了不小的壓力。上城區黨代表方苗在一家陶瓷公司任職，主要負責裝修方面的咨詢。“我對這些評價很看重，因為這不光影響黨員形象，也會影響公司形象。”方苗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一般而言，傳統的黨代表考核較單一。“如一年在社區服務多少次，而群眾對某項工作滿意與否，也主要針對某個黨組織，而非黨代表個人。”苗丹丹說。

上城區委組織部透露，除“好評、差評”外，日后還將建立雙向考評體系：區委組織部給每個黨員專家建立服務檔案、服務記分卡，將考核結果納入黨建目標責任制考核。

海寧市硤石街道的做法也在倒逼著環保局改善服務。海寧皮革店老板杭忠平是去年加入到這支義務河道監督員隊伍的。他回憶，以前市民發現海寧河道有污染，一般先在微博曝光，環保局看到網絡民意后再介入。但環保局知道有這個組織之后，開始主動跟他們合作。

今年，海寧市環保局邀請杭忠平在內的五十多名志願者，參加了一個環保培訓，內容包括如何鑒別工業污染和生活污染。環保局長告訴他們，如果發現污染不用上微博，可以第一時間告訴環保局，環保局出面解決。“環保局長接到舉報后，經常到現場督查，至少也是副局長到場。”湯秋生回憶。

經過一年多的運轉，杭忠平說，“現在，政府、企業都會感受到群眾監督員的壓力。”這位50歲的商人說，有一回，他們發現有企業排污嚴重，就把情況反映給環保局，環保局立刻對這些企業作出整改處罰。

新媒體時代，“群眾路線”怎麼走

上城區在淘寶上搞黨建的做法，很快獲得了更高層的認可。2013年2月、5月，浙江省共青團和杭州市黨建部門先后在公開文件中推薦了這一經驗。

兩份文件均提及了“用新媒體凝聚年輕一代”的重要性：“要把黨建團建的服務打包成產品，嵌入和移植到微博、淘寶、微信、QQ群等年輕人喜歡的新媒體平台”，“實現對青年立體式、無縫隙的吸引和凝聚”。

數據顯示，到2012年12月底，中國網民規模達到5.64億，手機網民達到4.2億。中共早已意識到網絡給執政帶來的沖擊。“對群眾而言，既然網絡速度如此之快，為什麼非要通過政黨呢？”2008年，中央黨校教授王長江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長此以往，政黨有被擠到一邊去的危險。

中共管理層一直努力研究網絡的規律，駕馭並利用它。2008年開始，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和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先后多次做客官方網站，與網民對話。

幾年來，一些地方黨委對互聯網的認可度已今非昔比。各級黨政機構開設了不少政務微博。各地搞起流動黨支部，很多地方開始用支付寶支付黨費。微信興起后，一些地方辦起了微信黨校。

2012年年底創辦的微信“筧橋先鋒”可謂領風氣之先。這個由杭州江干區筧橋鎮黨委主管的微信，語言活潑，”分管微信事務的筧橋鎮黨委副書記王棟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現在有500多名粉絲，近100人是鎮干部。

“筧橋先鋒”有一個團隊負責採編，每天早上推出，開篇是充滿“正能量”的問候。5月21日的問候語是“人生像攀登一座山，而找尋出路，卻是一種學習的過程。”

上城區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周朝星說，紅淘剛創辦時，他們沒太敢聲張，怕咨詢者太多，影響服務質量。下一步，他們打算花點錢在淘寶網首頁做個廣告，推介一下“紅淘”。

許曉磊的希望是，政府可以借鑒他們的經驗，打造一個系統化的網上服務平台。盡管上城區在2009年建立了網上行政審批中心，但沒有在線客服，大部分業務還得到行政大廳辦理。 原題：“黨的聲音”在淘寶 “親，記得給個好評哦” 劉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