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9月24日10:21 來源:羊城晚報 手機看新聞
不問收獲,但問耕耘
如果說陳忠實的矜持是因了他的才華,那麼,造就他“冷娃”性格的則是苦難的生活,而正是這樣的性格,孕育和催生了作家陳忠實。
1942年,陳忠實出生在陝西省西安市白鹿原南坡一個小村子,父母都是地道農民。13歲那年,靠賣樹為生的父親無力承擔兩個兒子的學費,隻得棄小保大,讓當弟弟的陳忠實先行休學。誰也沒有想到,僅僅一年的休學,改變了陳忠實的命運。
在文學上,陳忠實可謂早慧先飛。大約是15歲初中二年級那年,他讀到趙樹理的小說《田寡婦看瓜》,心想這些農村的事我也能寫,就在作文本子上寫下第一篇小說《桃園風波》,一個因為果樹歸公引發各種矛盾的故事,獲得語文老師很高評價。大概就是這時開始,他與文學結下了一生難解之緣。
不幸的是,陳忠實高中畢業時恰逢“大躍進”,國家面臨嚴重經濟困難,大學招生名額銳減,成績在班上前三名的他竟然名落孫山!讀大學中文系進而當職業作家的夢想破滅了,命運把少年陳忠實拋回到黃土高原。
陳忠實經歷了青春歲月中最痛苦的兩個月,陷入六神無主的失重狀態。父親沉默了許久后無奈地說,“當個農民又如何,天底下多少人不都是農民。”20歲的陳忠實選擇了到村小學當教師。他不知道父親比他更痛苦,二十多年后,老人患癌症去世前對他說:我對不起你,休那1年學,讓你錯過了20年啊!忠實聽了渾身戰栗,久久無言。
他慶幸選擇了當教師,雖然不合他的性格和愛好,但覺得這一職業與他深愛的文學保持著某種聯系———當農民的干完一天體力活回來,再沒有精力和時間讀書寫作﹔當教師的放完學后,還可以讀書、寫東西。他下決心向文學天堂沖刺,從最基本的閱讀、收集新詞、造句和練筆開始,在基本功上下苦功。回憶這段生活時他說,大學、兵營和鄉村三條道路中,我在最不想走的鄉村之路上落腳,反而把未來一切僥幸心理都排除淨盡﹔在自修文學寫作上,開始了潛藏心底、義無反顧的人生理想。
在老屋晦暗的牆上,陳忠實寫下了他的座右銘———不問收獲,但問耕耘。
然而,瑰麗的文學夢想剛剛開啟,“文革”來臨了。
看到各種中外名著被定性為“大毒草”、“反動言論”,遭無情批判,被抽調到公社“搞運動”的陳忠實,趕緊返回老家把厚厚的日記一頁頁撕下燒掉。然而“紅衛兵”還是從他某篇作品裡“找出”問題。他被扣上“保皇派”的帽子,罰去學校養豬。一天,他看見游街隊伍裡,挨批的竟有他崇拜的柳青、杜鵬程等好些作家。他是個“柳青迷”,也被稱為“小柳青”,即使上“五七”干校,包裡仍然帶著柳青的《創業史》。他感到絕望,“中國連柳青這樣的作家都不要了,我還想干什麼?”
更大的厄運來臨了,1976年,陳忠實在《人民文學》發表了小說《無畏》,描寫在“造反”中起家的一名公社黨委書記,在“全面整頓”到“反擊右傾翻案風”中的故事,結果受到調查,由公社黨委副書記轉為文化館館長。
那是一段充滿“自虐式的反省和反思”的日子———他后來在文章中這樣說。而郊區的文化館工作,其實是他自己主動要求的,辭去行政職務是為了安靜讀書,“用真正的文學來驅逐、滌蕩我藝術感受中的非文學因素”。
1977年的一天,妻子罵他天天寫作,“沒啥用,掙不了錢”。正好老友徐劍銘在他家聊天,身上揣著一張幾十塊錢的稿費單,就遞給她看。她拿著看了半天,說了句“啥時咱忠實也能拿到這些就好了”,這句話,堅定了他寫下去的決心和信心。
兩年后的1979年,陳忠實的《信任》榮獲當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以此重歸文壇。
正是文學上死而后生的默默前行,加上長期的農村生活,對他日后的創作起了決定性的影響,他對中國農民、中國農村的理解和了解,正是那些年完成的。這為《白鹿原》的誕生,植下堅實厚重的文化底蘊,獲取了豐富生動的真實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