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9月24日10:21 來源:羊城晚報 手機看新聞
每天清晨,西安東郊一條小路上,可見一輛小轎車緩緩向市區西南方向駛去。車上坐著一位滿臉皺紋、滿嘴陝西腔的老農模樣的人,他的身邊,或許還會有三幾位同樣的農人。他就是從陝西省作協主席的崗位上退休不久,仍然擔著中國作協副主席職位的著名作家陳忠實,身邊是順路搭載的村上的老鄉。
官員、文人、名家、轎車,憨厚、朴實與近乎粗?,奇妙地組合在一個人身上。他的鄉黨和友人,對此早已熟悉不過並津津樂道,外人卻難免有點打愣,尤其是在《白鹿原》改編成電影並引起熱議的今天,陳忠實的為人以及有關他的點點滴滴,又像揭鍋大饃的熱潮那樣,引起圍觀。
其實,陳忠實是極普通的人,像他的名字,更像小說《白鹿原》封頁上那滿臉溝壑的老漢———就一個關中“冷娃”!
敢怒敢罵的“軟骨頭”
陝西人說的“冷娃“,有人如此歸納:庄重誠實不耍滑頭,有膽有識堅定執著,表面冷漠心懷熱腸。陳忠實正是典型的“冷娃”式人物。
1997年12月19日,發表4年多的《白鹿原》在“第四屆茅盾文學獎”上,與其他3部長篇一起摘得桂冠,然而,后面卻帶上“修訂本”三個字,讓讀者產生諸多猜想。
原來,《白鹿原》面世以來好評如潮,深受歡迎,卻也有不同意見,甚至有尖銳的責難和簡單的行政干預。據《文藝報》1997年12月25日報道透露,“茅獎”評委會對這部小說曾提出如下修訂意見:作品中“朱先生”關於政治斗爭‘翻鏊子’的評說與相關描寫可能引出誤解,應以適當方式廓清﹔一些與思想主題無關的較直露的性描寫,也應加以刪改。
陳忠實沒有二話,他像初始創作那樣,平心靜氣躲到郊外一個安靜的地方,按評委意見對書稿進行刪改,還加上若干傾向性鮮明的文字。本來,這是精益求精的好事,改糟了還是改好了,也是屬於學術上的事。然而,他由此遭到某些人 “骨頭軟”的指責,“為了一個茅盾文學獎就卑躬屈膝,與《白鹿原》裡面體現的經典氣質不符”。批評文章還上了著名的《當代》雜志。
引發大論戰是順理成章的事,但出乎意料,陳忠實並沒有公開回應。他跟來訪記者詳細解釋“翻鏊子”說法的來龍去脈,並反復強調“朱先生”的觀點並不代表陳忠實,小說裡一些反派人物把共產黨看成是共匪,難道也是陳忠實的看法?並明確表示,領導的修改意見我是接受的,不接受怎能作出這樣的調整?何況有些話還保留著,人物性格也沒有改變,“咋就涉及誰骨頭硬、誰骨頭軟哩?”一個好作品不被理解是暫時的,最后一定會被理解。從“文革”前的極“左”到“文革”時的更“左”,我都經歷過了,心裡已經有很多承受,幾句批評的話,我還不能接受嗎?
此后,誰要提及有關《白鹿原》修訂一事的是非,他總是反復提醒:不要在這上面做太多糾纏。文學發展有一個過程,不被人接受的東西過一段時間,也許就被接受了。
今天看來,陳忠實真不是計較名利地位的人。《白鹿原》拍成電影,他是理所當然的第一改編人,劇組也請他參與,這可是名利雙收的美事。他呢,卻“撒手”不管,連人家改的定稿也沒看一眼。“改得好我歡迎,改得蹩腳,我也不說啥。”擱在以前,該生出“為了上電影連改編權也讓給別人”之類的責難了,其實這是一種理智與信任,與其他無關。
他的骨頭其實一點不軟。早在1991年,陝西省醞釀省文聯和省作協換屆,省委有意讓陳忠實去省文聯做黨組書記。陳忠實對此事不管不問,后來被催急了,反復對省委主管領導表示,說自己一心寫作(當時正在鄉下寫《白鹿原》),就不當領導了。那領導被弄得有些不悅,拿出殺手?:“這是定了的事,你要服從組織決定。” 陳忠實的?勁也上來了:“我要不去會不會開除黨籍,不讓寫作?”
如果不是一年后路遙(原定陝西省作協主席人選)意外病故,陳忠實仍是樂於“無官一身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