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9月20日16:27 來源:光明日報 手機看新聞
霍達另一部引起巨大反響的報告文學,是描寫中年知識分子生存與死亡狀況的《國殤》。促使霍達關注這一問題的人,是與她同住一幢樓的鄰居高建民。高建民是北京市科學技術交流中心工程師,他以首創的“負特征角斜軋理論”,一反沿用百年的西方傳統,獨辟蹊徑,設計出新型低成本、高效率的大直徑與特大直徑的無縫鋼管軋機。1986年,高建民的這一創造發明已申請了國內外專利,一旦得以確認,我國在無縫鋼管的軋制理論和應用上都將躍居世界領先地位。
然而,當他以必勝的信念准備最后的答辯之際,卻查出患有腦部膠質瘤,危在旦夕。手術前醫生問他:“你是要生存質量,還是要生存期?”高建民面臨殘酷的自我抉擇。選擇前者,可以正常工作,但腫瘤隨時可能復發。選擇后者,生存期或許能夠延長,但會喪失工作能力,苦戰多年的研究成果將功虧一簣。死神在拷問一個大寫的“人”,高建民毫不猶豫地回答:“要生存質量!”
這一答案讓霍達震動。她親眼看見手術后的高建民戴著個帽子匆匆奔走,為他的無縫鋼管進行最后的沖刺。霍達也在與死神搶時間,對這個視死如歸的硬漢進行跟蹤採訪,寫成了《國殤》中這一撕心裂肺卻又慷慨悲壯的章節,沒等到文章發表,高建民就辭世了,年僅45歲。
與高建民接踵而去的,還有著名數學家張廣厚、中國青年藝術劇院演員王振泰、農大講師謝以銓、北師大講師徐志英,一個又一個,英年早逝。很難描述一場場死亡給霍達帶來的沖擊:“我那時還年輕,如果是現在,不光是體力,恐怕在心理上也受不了那麼連續的強烈刺激了。”據當年統計,我國中年知識分子的死亡率遠遠高於老年人,我國中高級知識分子的壽命比全國人均壽命要短十年。在祖國經濟騰飛的時候,中年知識分子群體的生存窘況讓她悲憤,她大聲疾呼:“為了我們民族的前途,搶救我們的國寶!”
《國殤》發表后,《新華文摘》立即轉載,當年88歲高齡的冰心老人用“驚心動魄”來形容這部作品。她在病中含淚寫下評論:“《國殤》的作者,聽說是一位女作家,沒有同她見過面,但我佩服她的勇氣,她把半邊天撐起來了!我向她致敬!”
補天的人:以文學手段再現這段歷史,在我之前沒有人寫
1982年,鄧小平斬釘截鐵地告訴撒切爾夫人“主權問題不容討論”﹔1984年,中英發表聯合聲明,宣布中國政府將於1997年7月1日恢復對香港行使主權。那“待從頭,收拾舊山河”的民族自豪感,激起了霍達的創作熱情,為香港寫史的念頭就此萌發。在經過長時間的讀書准備之后,1994年,霍達南下香港,開始了歷時三年往返京、港兩地的採訪和調查研究。
這是一塊很硬的“骨頭”。要想在歷史框架下創作小說,首先必須將香港的150年殖民史梳理得清清楚楚。而經過一個半世紀的殖民統治,許多民間資料已散佚流失,要挖掘整理,猶如海底撈針。
霍達初到香港時,十分艱苦。她早晨8點起床,有時走訪到深夜12點才搭上地鐵末班車,回到住處。給家裡的電話簡短至極:“我今天沒事,平安。”然后整理資料,准備次日的工作。全部妥當后,往往已是凌晨兩三點,靠四片安眠藥才能朦朧睡去。